探访｜5天卖3千套房的南京：耄耋买房人和一抢而空的大户型
【写在前面：11月18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了2017年10月份70个大中市住宅销售价格统计数据。数据显示，热点城市南京新房价格连续8个月出现回调，而11月甚至出现了一年来首次同比下滑，比一年前房价下跌1.1个百分点。然而，数据上的下跌是否楼市的真相？为此，澎湃新闻记者来到曾经的热点城市重新走访，首批走访的城市是曾经被誉为“房价四小龙”的南京、苏州、厦门、合肥四城，通过实地观察，记者试图还原目前楼市的真实景象。】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11月20日10时，南京城东五矿晏山居楼盘前，人声鼎沸。从轨交2号线钟灵街地铁站出来接近柳营西路开始，约500米的路两侧停满了车。人群中有许多白领夫妻，更不乏白发如霜的老年人，人群脸上带着期待与喜悦，相互交谈着，能来到这里参加选房，证明他们已经是摇号的中签者。
五矿崇文金城这次推出399套新房，吸引了超过2000人登记摇号。楼盘位于南京市西南的河西新城。之所以有如此汹涌的买房人群，原因之一是：新房的开盘单价在35000万元/平方米左右，而周边的二手次新房单价约为5万元/平方米。
这是南京河西新城在11月中下旬（18日-21日）开盘的10个楼盘中的一个。短短5天之中，集中开盘的3000多套房源几乎全部售罄，而这些房源均要求首付八成以上。
五矿崇文金城选房现场，11月20日上午10时停满了车站满了人。本文图片无特别说明皆来自澎湃新闻记者 刘畅被搀扶着来买房的购房老人
今天开盘的楼盘所属的是南京外国语学校河西分校学区，学区房的概念，又增加了一层吸引力。
10时22分，一位排号在20多的先生从认购大厅出来，立刻被等待的购房者层层围住，询问认购情况。“5个人一组，没什么思考的时间，销售直接问我选多大面积，几号楼几室，然后交定金50万元。整个过程也就大约2分钟。”他选的是一套90平方米的户型。
一名耄耋老人在人群中站了几十分钟，在小辈的搀扶下走出人群在路边歇歇。澎湃新闻在现场看到，售楼处前站着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这些老人的到来是因为拥有购房资格，他们在购房合同上签字，至于付款，则是儿孙的事情了。
南京现行的住房限购政策规定，在南京主城区（不含六合区、溧水区、高淳区）范围内，暂停向已拥有2套及以上住房的本市户籍居民家庭出售住房。在六合区、溧水区、高淳区范围内，暂停向已拥有1套及以上住房的非本市户籍居民家庭出售住房，包括新建商品住房和二手住房。非南京市户籍居民家庭申请购买首套住房时，应提供至少2年所得税证明或社会保险证明。
这使得不少已经拥有多套的购房者想到了家里父辈甚至祖父一辈的“房票”。“反正已经是八成首付了，能不能贷款也没意义了。”在南京已经拥有5套住房的徐楠（化名）这样表示，徐楠是南京本地人，他这次用父亲的购房资格抽中了河西另一个楼盘的仁恒绿洲新岛的房号。
而另一个年纪略轻的女性开车接来了奶奶来选房，她动用了家里好几个老人的身份证来摇号，而奶奶正好摇中了。
许多老人在开盘现场外等候叫号。南京河西新城位于南京主城西南部，北起三汊河，南接秦淮新河，西临长江夹江，东至外秦淮河、南河，主体位于建邺区，总面积约94平方公里。其中，陆地面积56平方公里，江心洲、潜洲及江面38平方公里。是南京主要开发的经济区之一。
目前，河西新城北部20平方公里在2000年前后已基本建成，中部21平方公里借助十运会、第四届世界城市论坛的东风基本成型；南部15平方公里在青奥会前全面拉开建设框架，西部15平方公里江心洲正与新加坡合作开发建设中新生态科技岛。
根据南京市今年5月进一步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要求，河西新城、江北新区、南部新城等区域和江宁、仙林地铁沿线的部分地块，采取“限销售对象、限房价、限套型、限转让、限销售方式、竞地价”的出让方式。澎湃新闻了解到，河西新城中部的楼盘均价限制在4.5万元/平方米，南部的楼盘均价限制在3.5万元/平方米。
记者在五矿崇文金城楼盘附近21世纪不动产房产中介咨询得知，90平方米户型月租在3500元-4500元。五矿崇文金城首次入市是2014年4月，开盘价23500元/平方米左右，上一次加推是2016年5月，单价35000元/平方米，和此次加推单价一致。而在这期间的一年多时间，周边的二手房已经涨到了约5万元/平方米左右，这使得每一平方米价格就倒挂了15000元。
挑最大的房型：买到就是赚到
五十多岁的孙阿姨说，“我先买了看看这个学区好不好，好的话，我的小孙子以后也可以住。”她和亲家都摇中了号，这次可以买两套。他们一套都不准备放弃，打算凑点钱全部买下来。
由于摇到号的“幸运”难得，只要有购房资格和资金的购房者都计划尽最大可能性买下最多的面积，这使得几乎所有人在选房时的主要目标就是房型越大越好。
徐楠认购的仁恒绿洲新岛三期江枫园位于江心洲，这次共上市636套房源，户型有88平方米两房，128、135、136平方米的三房，开盘均价3.6万元/平方米。他和姐姐都是附近楼盘仁恒江湾城的业主，目前江湾城在中介网上的挂牌价，三期和四期单价在6.5万-7.5万元之间。“我早上8点出门，销售中心这里就已经停满了车。”他说。
记者从南京市新街口出发，乘坐轨道交通2号线8站，在元通站换乘轨交10号线4站，到达江心洲站，大约30分钟。售楼处门口的中新大道上停着十几辆轿车，宝马奔驰奥迪等名车不在少数。保安说，“昨天门前这条路，全都停满了，绕小区一圈也都是车，都是来看房的。”
仁恒绿洲新岛将前220号的购房者安排在上午选房，下午是420号之前的购房者，420号之后的选房都在晚上7时后进行。而八成首付要求11月19日选房当天付清。徐楠是晚上选房，他有点担心轮到他的时候大房型已经被选完了。
售楼处内的公告显示要求八成首付当天付清。
售楼处内，看沙盘的购房者在为选房做着最后的准备。有的购房者在纸上列着房型、楼层，慎重筛选和确定最后的顺序。他们讨论着，“无论如何都要买的，投资和自住，抽中了号至少已经具有投资的功能，自住看可选的房子楼层面积是否理想啦。”“新房限价机会难得，比周边二手房至少每平方米便宜1万元，这靠运气就赚了百万甚至几百万元啊。而且是河西，规划好，正是南京热点，养老不错，转手不愁。”还有人打趣道，“轮到我不知道是什么户型了，转手快升值快的才好。”
绿洲新岛二期业主黄先生此次也抽中了号，想在三期买一套给家里老人住。他二期自住的房子是180平方米的，两年前买时单价是2.6万元。他说：“你们能买多大买多大。这里机会不再有了，刚刚成交了一套180平方米的二手房，880万元，单价已经4.9万元了。”
工作人员在已被认购的“房子”前贴上红色圆点，11月19日下午，大户型已基本选完。
晚上7时40分，徐楠如愿认购了一套3楼135平方米的房子，这是楼盘的第二大的户型。而此时，大多数房子前已被贴上红色圆点（代表已被认购），136平方米、135平方米等大房型已基本被选完，接下来的购房者中，有的摇中了几个号的选择放弃，打算把仅有的“房票”用在排序前面的楼盘上，而只摇中一个号的购房者，则买下了88平方米的房型。
晚上10时，仁恒绿洲新岛的选房还在继续，购房者建立的业主群不时有新人加入。636个号之后，约有百位购房者放弃认购，或是选择了其他楼盘，或是户型不理想，828号成为了认购最后一套房的号码。
澎湃新闻记者在南京市住房保障和房产局主管的南京网上房地产网站看到，11月17日至11月22日5天，建邺区可售商品房套数从4886套减至1896套，减少近3000套。
从记者整理的楼盘情况可以看到，中签率最高的保利天悦，几乎登记的购房者都能选到，但是保利天悦房型中有120套为235平方米的的大平层，总价千万元却是开盘当天售罄。
乱象：房价不倒挂就没人买
河西未来上市新房产品以大平层为主，且都是高价地块，包括7幅高总价综合体地块和3幅住宅地块，而住宅地块楼面地价在3.7万-4.5万元/平方米，这也差不多是目前河西开出来楼盘的销售价格。
河西这10个楼盘共3177套住房，共有超过14000个登记号（包含重复的），平均中签率不到23%。11月15日8时不同地点同时认筹，为提高摇中概率，有人凌晨出门排第一家，登记完赶赴下一个登记地点；有的全家动员分头去不同的楼盘排队登记。一对年轻夫妻告诉澎湃新闻，对佳兆业楼盘有兴趣的人最多，登记完都快晚上12点了。
由于各楼盘对验资要求的银行不同，且资金不可挪走，这意味着想多登记几个号或是想多个楼盘碰运气，就要准备多份资金。据记者了解，登记一个号的验资门槛大多在200万元以上，最高430万元。当地媒体报道，有购房者为了增加摇中的概率，光验资就在银行户头里存了上千万。
河西新房如此热卖，上述业内人士表示：“河西本身就是热点，与江北一江之隔就更热了。而且去年开始土地拍卖达到最高限价的都要现房销售，等于房子从拍地到上市周期延长了一年半到两年，供应不足，江心洲的仁恒绿洲新岛上次推盘还是20个月前。”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房产中介我爱我家南京三元巷一位经纪告诉记者，位于鼓楼商圈和湖南路商圈之间，有两条轨交环绕的泛悦城市广场，年底前也会加推，均价大概3.59万元/平方米。他带着看房的话，无需验资就可以登记两个号码。
今年6月首次开盘的泛悦城市广场共计248套精装房源，只有130组购房者登记报名，选房当天缴纳60万元定金。根据南京网上房地产的数据，截至11月29日还有28套可售。
同样是有地暖有中央空调的精装房，周边配套更为便利的市区新房为何反而受到“冷落”？
上述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泛悦城市广场位于老城改造区域，以前是个物流仓库，周边有火车站和大市场，环境和治安相对较差，对口的学校不是太好，周边随时面临着拆迁和修路。不像新规划的区域可以快速引入名校分校，居住的舒适度更好。
一名房产经纪表示，“市中心老房子多，河西十年前是农村，现在渐渐配套和商业都起来了，很多人还是考虑半投资半改善。前几年江宁也没什么发展，现在地铁通了，万达广场也建好了，江宁的成交量在南京也成了前几名。我前年买的房子，当时也是冷门，今年开二期已经翻了整整一倍。”
“买房还是宜早不宜迟，年后又是一个价。就我这里，除了一个房主为了参与河西摇号，急卖房子，降低了一点总价但要求全款付清，其他的二手房都还是稳步上涨的。”他说。
除了南京市区新房，就算同样是江北新区的新房，房价不倒挂的也没人买。10月30日，位于江北新区浦口区的北江锦城，距离轨交10号线雨山路站1.5公里，有108套房源领到销售许可，但由于新房均价24300元／平方米略高于周边二手房房价，开盘至今，成交和认购均为零套。该楼盘同时在售的前期少量房源，一年多还没卖完。
易居研究院智库中心研究总监严跃进表示，南京河西楼市的热销有其必然原因。一是热点板块，规划较好。二是在限价背景下，新房与二手房价格倒挂，尤其是热点板块，新房价格低于预期，“买了就赚”的心理让购房热情积极释放出来。严跃进同时指出，站在房企角度来说，市场需求大，适逢年底也需要快速回笼资金。但“首付款八成”，严格说起来是违规的。在整个购房市场中，这是歧视性条件，并不公平。
“南京楼市的乱象有一定启示：如何在限价、摇号制度下，确保购房市场稳定。”严跃进说，“有的家庭同时在四五个楼盘认筹，热门楼盘摇号中签率低，说明以南京为代表的强二线城市，符合购房条件的群体还是比较多的，潜在购房需求大，那么增加供地和房源，改进供需平衡，仍是根本之道。如果是借杠杆，那么如何对房地产市场进行监管，都是需要考虑的。”
调控不是为了统计数字
“价格倒挂出现在别的区域问题不大，在河西就容易成为“燃点”。”经济参考报援引南京林业大学城市与房地产研究中心主任孟祥远说，河西是南京市近年来重点打造的新城区，也是未来高端服务业的聚集区域，此处楼盘一直热销。限价、限售政策下，该区域近半年没有新房供应，囤积了大量的市场需求，所以一开盘就引来万人抢购。
而在记者调查过程中发现，只要是价格倒挂楼盘，几乎都得到了空前热抢。
在江宁区，“上周五（11月24日）下午，我朋友去江宁区禄口朗诗青春街区报名登记时，已经4000多号了。”一名房地产开发商告诉记者。
与河西隔长江相望的江北新区，同样处于房价限购区域，由于总价低，疯抢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11月20日，时隔一年多，江北新区招商兰溪谷再次拿到销售许可，516套毛坯房源，户型面积为89平方米和120平方米，均价约1.4万元/平方米。澎湃新闻记者在当地一家房产中介网站上看到，招商兰溪谷的二手房76平方米的挂牌单价在2万元上下。11月21日上午，就有超过3000组人到现场排队登记。该楼盘设置的贷款条件非常严苛：信用卡逾期1次及以上的不可以贷款；名下有过信用贷、消费贷记录的，不可以贷款；一套房利率上浮15%，二套房利率上浮20%。
与招商兰溪谷一同被封为“江北新区神盘”的，还有位于江边中心位置的华润国际社区，确定年内加推。该楼盘上一次入市是2016年6月2日，距今已有16个月。业内预计加推如果仍然是毛坯房，价格与去年价格持平，约2.1万元/平方米。该楼盘11月中旬新成交一套89平方米的三房户型，总价310万元，单价高达3.48万元。
11月29日，招商兰溪谷公布摇号公示，最终有效报名数为8668组人，中签率5.9%。没有意外，12月2日开盘选房，招商兰溪谷加推的房源被认购一空。
针对南京楼市怪象，11月26日，新华社发表时评称，出现这一现象，不是房地产市场调控太严了，恰恰是调控不够全面、改革不够深化。当前，房地产市场调控进入“深水区”，调控难度加大。市场越是焦虑越要稳定预期，市场越是疯狂越要深化改革，在改革前进的道路上不能失去方寸、丢了耐心。
限价等调控目的，不是限制新房开盘价的单边作业，也不是要“捂”住房价，更不是为了统计数字“好看”。调控房地产市场，要让短期调控政策为长期改革创造窗口期，让调控与改革措施共同发力，治标更须治本。
首先，短期楼市调控应当让位于长效机制，朝着“房子是用来住的”方向，建立长效机制，逐步扩大对公共租赁住房的土地供给，着重满足外来务工人员、新就业大学生等城市“夹心层”和困难群众的住房需求，进一步缩小贫富差距，促进房地产市场的供需平衡。
其次，做大做好资本市场，增加优质投资品供应，扩大投资渠道，引导资金从房地产市场转向其他市场。降低房地产业投资收益，从金融上掐断投机炒房的明沟暗道，引导投资进入实体经济，转移到急需支持的产业发展中去。
另外，严格按照房地产的功能定位，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厘清主要矛盾，配套政策措施，实现短期和长期机制的协调一致，将改革不断引向深入。如此多管齐下，稳定预期，兼顾短期与长远利益，做细做实，这样才能推动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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