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城记：一座古城的生命史》连载 护城李公，寓居八公
民国《开阳县志》记录乐山民众为李立元建祠（资料图片）
■邱硕
生祠是为活人修建的祠堂。说起建生祠，最知名的就是明代末年举国上下为宦官魏忠贤修建生祠，嘉定州也曾在凌云山上为魏忠贤修建过祀祠。地方为魏忠贤修生祠不过是一场趋炎附势、装模作样的集体行为，而自发为某人修建生祠，则一定是因为此人为地方做出了异乎寻常的贡献。在乐山城西虾蟆口的山丘上就有一座生祠，供奉的是嘉定府末代知府李立元，修建该祠是民国初年官民发乎内心的行为。
宣统三年（1911年）五月，川汉铁路收归国有，引起四川的保路风潮，七月初一嘉定成立保路同志会，初七全城罢市罢课。在这全城骚动的当口，李立元于初九接掌嘉定府大印。此时，四川总督赵尔丰刚好电令乐山知县哈锐逮捕乐山县同志会成员。哈锐拿着电令来请示李立元。不料，李立元却说：“此民望也。姑徐之。”因此这事便搁下来，避免了乐山城一场腥风血雨。乐山城内妇孺皆道：“李公生我！”是李公让我们活下来啊！
很快，同志军攻占了乐山城，清军叶荃旋即夺回嘉定，赶走同志军首领罗子舟，在城中逮捕同志军一百多人。李立元一一代为疏解，仅仅杀掉一人了事。民国建立后，叶荃发动兵变，李立元招抚叛变溃散的士兵，筹集粮饷钱款，保全了嘉定城。后来滇军北上借道嘉定，民众非常害怕，李立元又是写信，又是展示兵力，最终阻止了滇军北进。
李立元的种种行迹，绝不是因为软弱，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从之前的为官行迹来看，这只不过是一个爱国爱民、忧国忧民的官员的正常作为。李立元，字仁宇，贵州开阳人，进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编修。京师是利禄场，士大夫经常往来应酬，喜欢一起嬉玩游冶，只有李立元闭门潜修。俸禄很低，他自甘淡泊，不改初心。李立元也不是个书呆子，不喜欢那些空疏的学问，他焦虑国家前途，遍求东方、西方的政治书籍。后来，他外放四川，先在省里担任过四川洋务局、中西学堂、筹饷局、学务处等部门的提调，再到地方上，当过泸州厘金局总办以及宁远、顺庆、叙州、嘉定等府的知府。对于清末四川地方政局中的靡费、积冤、陋规等问题，他都积极加以剔除；对于地方的优秀份子，也尽量给予保护。在他调任嘉定知府之前，嘉定已经乱了，亲友都劝他不要赴任，李立元说：“吃着国家的俸禄，却规避它的灾难，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随即赴任。他身上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信奉和实践以民为本的儒家理念，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在动荡的局势中，嘉定全靠李立元随机应变才得以保全。等到民国成立，嘉定军政基本安顿后，李立元申请辞职，五次请求均未获准，他只好将事务委托给乐山县府，挂冠而去。乐山士民闻讯，老弱攀送，十余里不绝。百姓对李知府的感戴之情实在太重，一定要找个地方安放，因此在城西为之立祠。远在李立元老家，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修撰的《开阳县志》还很自豪地记录了乐山城中这座李公祠。修志者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时，李公祠正被改造为内迁的武汉大学的理学院。此时李立元已经去世多年，如果他泉下有知，对自己的祠庙在危难中接续民族弦歌也会深感欣慰吧。
除了仕宦嘉定的官员，地方政府对于在嘉定短暂寓居或旅行过的名人也很重视，历史上多次修建纪念他们的祠庙。其中，陆通、扬雄、郭璞、李白、邵博、苏轼、黄庭坚、晁公武这八位名士常被一同纪念，凌云山、龙泓山、西门外的西湖都曾有过纪念祠庙。
这八位里面，前三位年代久远，与乐山的关系基本是靠传说的堆叠。陆通是春秋时代楚国的隐士，传说与其妻一起到嘉定峨眉山隐居，百岁之后升仙而去。第二位是西汉著名辞赋家、哲学家扬雄，嘉定城西门外有扬雄山，山上的延祥观旧名扬雄观，传说原为扬雄故居。第三位郭璞是两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方术士，其并没有到过蜀地，但乐山地区却有明月湖、乌尤山尔雅台、八卦井等关于郭璞的遗迹，可能与魏晋后道家方术的流行相关。
八寓公中的李白、苏轼、黄庭坚三位主要是因为在中国文学史上为嘉州留下著名诗文篇章而被奉。纪念李白，当然是由于他的《峨眉山月歌》在诗歌史上唱绝了对家乡山水的离情，嘉州的峨眉山、平羌江、清溪驿也随之千古流传。苏轼的“但愿生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历来是嘉州一张重要的文化名片。大文豪黄庭坚虽然只在乐山短暂寓居过，但留下的手笔也不少，比如将“乌牛山”改作“乌尤山”，将“丁东水”改为“方响洞”，在石洞院写下《墨竹记》。
八公中剩下的邵博、晁公武也是非常优秀的文化人，且晚年都在嘉定寓居。邵博是南宋的学问家，《清音亭记》中一句“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极大地激发了乐山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晁公武则是南宋著名的目录学家、藏书家，其《郡斋读书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具有提要内容的私藏书目。
乐山以开放、包容的胸襟来对待乐山历史上这些匆匆过客，对他们喜爱、歌咏乐山的情谊给予建祠修庙的积极回应，乐山崇尚文化的传统也由这些细微的事情奠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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