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孩子做知音,是多么迷人的事

成都商报 2020-10-11 02:25 大字

亲爱的博博:

你好!

外婆回老家了,爸爸去应酬了,堂哥回他的家了,这个周末,家里就我们俩。你做作业,我在电脑上码字,开始两个小时咱们互不打扰,家里安静得跟没人似的。

等上了饭桌,你的话就像开闸的潮水一样,滔滔不绝。从窗外隐约的红月亮开始,你给我讲复杂深奥的量子物理,讲未来美好的生态城市,讲方便快捷的液体活检。你说现在书上所学的生物、物理知识有些过时,最新的研究不断涌现,科学的潮流滚滚向前。你还满怀喜悦地表示,喜欢这样的潮流,喜欢这个越来越重视科学家的时代。

带着欣赏的眼光和好奇的心态,我十分憧憬地望着手拿书本的你,冥思苦想的你,手舞足蹈的你,听你讲现象找原因,然后提出我的疑问,间或分享我的看法。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的头脑十分灵敏,思维十分活跃,我能牵扯出埋藏在心底三十年的疑惑,能关联到历史深渊里的某个人物,能联系到教科书里的一些知识。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就像交流武功秘籍的侠客,在切磋中得到的不仅是功夫的骤然提升,还有心灵的无比愉悦。

只是,随着课业的加重家中成员的增加,这样的日子越来越难得。当现实的美好越来越难得时,人往往就会陷入无边的回忆里。我自然也不例外。

在你刚刚学会走路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带你去看路边的小花,看池塘里嘎嘎叫的白鹅,看藏在绿叶里的小虫子,看路边怪异的小石子……

当熟悉了老家周围的一切后,我们搬到了镇上。于是,每个周末,我们都会从镇上出发,沿着一条乡间小路或漫步或奔跑,从变化的风景里认识身边的一草一物,去感知生命的蓬勃与脆弱。有一次,为了一只受伤的白蝶,你停留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或趴下,或蹲着,用树叶,用双手,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等看到它随风而去,飘零到路边的草丛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三岁的你,用善感、丰富、细腻的心灵触动了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柔软地带,让我对这个世界,尤其是与周围熟悉的山川风物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我开始拿起笔,用文字去描绘我眼中的世界和眼中的你。从此,生活好似上升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天地,一个美好的境界。从此,我有了一个豪情愿望:要带着你从小镇出发,沿着河流追根溯源,去寻找生命的多姿多彩和生活的浪漫情怀。

可惜,在人世的纷繁和现实的困难面前,这份豪情似乎只能成为潜藏在心底的一个梦。当然,随着你的双腿慢慢变长,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子,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幼稚小童,也曾到自贡看过幻化的灯会,到资中看过孔雀开屏,到成都动物园看过臭烘烘的大象,到植物园领略微妙的植物语言,到西岭雪山见识神奇的高山草原,到峨眉山感受爬山的艰难和乐趣……

在越来越宽广的天地里,你的双眸越来越明亮,需求也越来越高深,很多时候,你一头栽进书本里,到饭点了也不愿走出来。从儿歌故事开始,到天文地理、人文百科、历史掌故,仿佛知识的海洋有多宽广,你就会徜徉多遥远。不过,渐渐的,我发现你最喜欢的还是掉进地理百科的世界。那些伴你成长的花花草草、家禽虫子、泥土云雾,一定在你的头脑里回味、幻化、升腾,成为你生命里永远的谜题和永远的伙伴。

而我,常常坐在你的旁边,跟着你的步伐,从你喜欢的书籍开始,与你一起阅读,一起分享。慢慢的,从外国文学、从地理百科的天地里回来,我钻进中华文化的经典里,欢乐无比。

曾经,你不断提出问题,提出疑惑,要我为你朗读,为你讲解。现在,我们在不同的领域里读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我们交流的话题却越来越广泛,就像你常常给我说一些我似懂非懂的科学,我也常常给你分享你知与不知的故事。

等我写下一些文字,第一个读者当然是你,第一个批评家也是你。当我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绩后,我也能放下一贯的矜持,跟你分享。你毫不吝惜自己的词语,把我抬得高高的,等我傻傻地飘到云端又是一根针刺来,让我回到凡间继续耕耘。

朋友有时问我,你家孩子读高中了,他跟你还会有什么龙门阵摆?我一想,是呀,一晃,我的孩子就十五岁了,忙忙碌碌中似乎与我的生活渐行渐远。但是,偶尔相聚,我们的话题依然那么丰富,交流依然那么欢畅,我觉得人生有孩子做知音,是多么迷人的事。

生命的前二十三年,我是一个孤独的农家独生女,在狭小的天地里迷惑着,嬉戏着,努力着。直到你——我的孩子出现,我的生命里就有了迷人的伙伴。然而,伴你成长的同时,我在慢慢变老,未来的日子,我们的距离还会慢慢变远,我只希望在偶然相聚的时刻,像今晚,你聊你的科学,我谈我的文学,让夜色和红月亮也阻挡不了畅游在我们之间的快乐。

爱你的妈妈:杨红英

2020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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