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生南丰

四川经济日报 2019-10-23 06:38 大字

□ 周闻道 文/图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仔细观察一株桔,南丰蜜桔。感觉这样的状态是如此惬意。阳光艳而不烈,气温柔柔的, 秋风正吹黄杏叶和一片片桔林。这样的天气需要留住, 留住就留住了踏实。特别是此刻,在江西抚州南丰旴江畔的万顷桔园。

桔生南丰,是一种偶然,也是必然。关键是一代又一代的南丰人,善于抓住这种偶然不放。得之天意,施之德政,助之人和,把偶然转化为必然,持之千年,初心不变,让天时、地利、人和完美统一,蔚成大气,泽润这片神秘的土地。于人于桔,桔生南丰,都是一种福气。

南丰曾巩故居

蜜桔喜获丰收(轩视界 邱海鹰)

曾巩故居的千年樟树

蜜桔记忆

当然,留住天气只是形式,留住美好才是实质。这样的天气很多地方都有,以桔为魂的美好,却是天下难觅的。旴江拖着一带清流从身边缓缓流过,流出一路的抒情。万顷桔园以一种苍茫之势,把天地连为一体,一笼笼浓绿的桔树上星星点点。

正由青涩转黄红的蜜桔,很容易让人想起星星点灯的传说。没有风,万物静好,空气中淡淡的泥和桔香味儿,是这方水土自带的。它会一下把人带入一种陶潜式的田园。我相信,留住了这样的天,就留住了世间最丰盛的秋色,留住了由桔魂加持的美。

我对那株桔树的仔细观察,就是在此时开始的。美好的秋色是一种诱惑,更主要的还是主人反反复复地推荐,还有推荐中流溢出来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由衷的自豪。我想,一种桔,能够如此深重地影响一方人的生活方式、思想情感、历史人文、价值观乃至整个精神世界,一定有它非同寻常的内在原因。

最先接触到的南丰蜜桔是图片。到南丰去之前,习惯性地在网上查了一下相关资料。突然发现一个鲜明特点,几乎所有介绍,都离不开两宝:一个是蜜桔,一个是曾巩。曾巩我当然熟悉,与眉山“三苏”(苏轼、苏洵、苏辙)不仅是挚友,还同为“唐宋散文八大家”成员。油然生敬,涌现一种莫名的亲切,“三苏”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蜜桔,则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缘于家乡也有,从小就接触和了解。记忆中常常把它与乡亲们称的“狗屎柑”联在一起。这种“狗屎柑”是山野原生的,没有经过人工嫁接改造,几乎没有食用价值。我小时候在家乡放牛割草就经常遇见。调皮时,还摘下几颗带到学校,哄同桌的小胖说很甜很甜。待小胖一口咬下去,酸得“呀地”直打噤,便哈哈直乐。“狗屎柑”的特点是个小、皮厚、籽多、味酸。因此,在后来推进水果品种改革中,大都淘汰了,被新引进或培植的温州蜜橘、日本不知火、四川爱媛、青见等所代替。

陌生缘于久违,记忆也并不那么美好。钩沉记忆的,正是几张南丰蜜桔照片。感官是直觉的,很容易先入为主,把理性置于一边。镜像顿然与记忆中的丑陋对接,可以直视的那个、那皮、那貌,与无法直视的籽和味,也一下被导入了一个惯性的思维定势。没有好奇、欣赏和崇礼,而是生疑,甚至有点不屑。正是在这种将信将疑中,我来到了南丰。

南丰二宝

没想到,桔子和曾巩,南丰两宝,竟在一天之内拜见。纪念曾巩诞辰1000周年祭拜盛典结束后,便是我们的采风启动仪式。前者选择在曾巩文化园举行,后者则在镇观碧山蜜桔园。显然,这样的选择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眼前是一片桔海,开阔的地势稍有些凸凹,但起伏不大,更显出一种结构的美。往桔园一层楼高的观察台一站,远山近树便一览无余。时在孟秋,桔园与季节,都在同一个频道。葱郁盎然的桔林,没有层林尽染,开始泛黄的果子并不特别显眼,更显蓬蓬勃勃。

要更真实地了解南丰蜜桔,最好是走近。就像了解一个人。由于有了曾巩的亲切和童年的记忆,我对一株南丰桔树的走近自然而从容,不像走近一个陌生人那样,难免显得别扭。

据说,桔树越老果子的味越好。比如南丰,最美味的果子,便产自桔王园那株150年树龄的桔王。凭经验判断,园里的桔树树龄大约在五六年,正值挂果旺盛期。树高约莫三米左右,树冠心球状,蓬蓬松松,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培育的。培育的过程我也大致清楚,前些年参加市里组织的扶贫工作现场会,就听过介绍。每一个环节都十分重要,不得有任何的马虎和闪失。

比如砧木,要根旺结实,可以保证为桔树提供足够的养份;嫁接上去的芽苞,必须是优良桔树,它决定未来结出果子的品质;嫁接的时间最好是在春季或秋季,分别叫春接或秋接。春接在开春后的农历二三月份进行,大地复苏,地气涌动,神奇的魔力可以催发万物生长。秋接则以九十月份为宜,正是我们这次到来的季节。嫁接成功后,便是定期修枝、剪叶、施肥、除害,保持桔树健康成长。像眼前这些树,都是理想结果。

当然,最终要看所结出的果子。可以说,直到现在,我对南丰蜜桔仍然心中无数,毕竟曾经的“狗屎柑”在我的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太深。有意问一位桔园随行,随行很是诧异,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仿佛在打量一位天外来客。然后,轻描淡写却非常笃信地回答我:南丰蜜桔哩,你一万个放心。

也许是为了彻底打消我的顾虑,或彰显自己的自信,随行说罢,顺手从树上摘下一个蜜桔,青涩,皮皱巴巴的,很不受看,与记忆中的“狗屎柑”没啥区别。显然是个还未成熟的果子。刚到南丰时,主人就说过,还要一个月,蜜桔才会成熟。本来就怕酸的我,一看心里就直打鼓。随行却不以为然,边递给我边解释,不怕不怕,尝尝看,很甜哩。

我仍然将信将疑。但盛情难却,已不便推脱了,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接过。先放到鼻前闻了闻,一股浓浓的桔香扑鼻而来;再挨近嘴边,用舌轻轻接触,一点淡淡的微酸,完全在我的接受范围;更多是甜,纯粹的清甜。才放心地整块入口,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感官和心性的触角全部调动了起来。我非常清楚,这不是一次一般地吃,而是求证,要改变一个人几十年来的印象是一件难事,何况那令人望梅而不止渴的青涩。

可是,不能不说我折服了。就在我还在用心咀嚼、品味的时候,不知不觉中,那桔已经没有了。我至今回想起来仍不能确认,是因为我的太过专注,不小心把那桔吞了下去,还是那桔经不住我的咀嚼,在口中化了。我终于理解了一些典籍上关于南丰蜜桔风味特点的记载,诸如皮薄肉嫩、食不存渣、风味浓甜、芳香扑鼻等等……

在场是最真实的存在,记忆被彻底颠覆。一切关于南丰蜜桔的传说在此刻得到验证。我不得不承认“南丰蜜桔甲天下”之说,并非王婆卖瓜式的自美之词,而有独特的品质根基。验证了的传说,会长出翅膀,随思绪飞翔。

南丰桔 甲天下

这一飞,就飞到唐宋,甚至春秋战国。贡品文化是中国特有的文化遗产,它集物质和非物质文化于一体。能为贡者,必当名、特、优也。因此,皇室贡品多为全国各地或品优质特的稀缺珍物,或享有盛誉、寓意祥瑞的极品精华。无疑,贡品是对品质最好的验证方式。

不再是传说,心在南丰,我看到了传说背后的原型。当看见《禹贡》上,四千多年前南丰一带所产蜜桔,就已名列宫廷贡品时,我感到的不是惊奇,而是亲切;当我在唐皇室的贡册和《新唐书》上,看到“抚州土贡朱桔”字样,也不再显得突兀,而是自豪;当我看到玄宗、贵妃共品南丰蜜桔时的甜蜜,更理解了《长恨歌》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背后更多的原因。此时,再看一看眼前的蜜桔,心里是甜甜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好吃与口感只是浅表的感觉;汉时阳光唐时月,两千多年的贡品、一千三百多年的种植史都只是桔生南丰的一种佐证,而不是本身。含有那么丰富的氨基酸、柠檬酸、蛋白质、硒等珍贵微量元素,才是内在底气。

疑虑消除,有一种力,吸引我走向南丰蜜桔的深处。

道可道,非常道。再高深的道,都难免“凝滞于物”,离不开从认识具体事物中去悟。世间从来没有常而无变之道。

于是,我把目光转向南丰蜜桔的品质之谜。除了抽象的定义或评价,我希望借助于现代科学手段,还原其内在真相。

检测的数据令人吃惊。一颗小小的蜜桔,简直就是一个大大乾坤,其包含的生命元素,丰富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以100克南丰蜜桔可食部分为例,含可溶性固形物14.5%,总糖9.8-11.8克,柠檬酸0.83-0.96克,糖酸比达10.27-14.22;维生素C19.5-22.6毫克,蛋白质0.9克,无机盐0.4克,粗纤维0.4克,脂肪0.1克,热量53卡,钙26毫克,核黄素0.05毫克,核酸0.3毫克,磷15毫克、铁0.2毫克,及多种氨基酸……

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再次怀疑。不是怀疑这些数据,也不是怀疑检测,是怀疑南丰,怀疑这不可思议的蜜桔。按照常规的思维方式——越是超越常规的东西,越要怀疑。我在心里追问,这蜜桔为什么那么神奇,生在南丰就有“甲天下”的美,而生在蜀地就成 “狗屎柑”?

我架着怀疑的云梯,继续往前探险。桔生南丰,为什么就与众不同。我问道家,希望悟得道中秘密。道家的回答,充满玄学的禅意。道家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似有所悟,所谓一,当是事物的元初,或起始。南丰蜜桔的一,不就是南丰这方水土?!

我初浅的悟道,在《晏子春秋》得到佐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我相信,晏子的论述具有普遍性,甲天下的蜜桔当有甲天下的环境。道家与晏子,开启了我的寻根之门。

于是,我抬头举目,仰望南丰的地理人文。秋色仍在蔓延。蔓过天,天空便澄澈而透明,连几只追逐的鸟,也难遁身影;蔓过水,江湖便波浪不兴,阳光一照,也无法打破一面硕大的镜;蔓过地,成片成片的桔林,便使劲生长,竞相充实自己的一世夙愿;蔓过脸,一张张笑脸就面带桃花,充满喜气,让人和秋融为一体,分辨不出秋在哪里。

一切是如此美好,南丰的山水。此年何年,此处何处?我站在南丰县城一隅,打开手机百度,寻找自己。面对一张花花绿绿的地图,我给自己发出一个定位。现代科技手段,立刻帮我锁定了一方蓬勃的桔园。

据说,南丰蜜桔最早的产区,主要就集中在县城周围的瑶浦、水南、杨梅和茅店等乡镇。对南丰不熟, 我不知道百度锁定的我此刻的这个位置在不在上述产区范围内,属不属于“正宗”的南丰蜜桔产地。身体在场,心在场,有口为证,亲自品尝。“我思故我在”或 “存在决定本质”,无论是笛卡尔还是萨特,都可为我作证:这里的蜜桔,就是南丰标本。

是的,定位是狭小的,视域是开阔的。谁能否认,在这方赣东南神秘的土地,竟拥有中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的诸多天泽恩赐,包括温暖湿润的气候、丰沛的雨量、悠长的无霜期、充足的阳光、悠久的蜜桔种植历史、深厚的蜜桔文化基因……

如果还不具体,这一组纯粹的南丰数字,会令多少地方垂涎三尺:年平均气温18.3℃,有效积温58059℃,无霜期221天;平均日照19282小时,日照率44%。再加上这里丘陵山地的红壤土,成土母质以残积、坡积酸性晶岩风化物、酸性结晶岩,石英砂岩和泥质岩为主,或花岗岩、板岩、片麻岩、混合岩,土层深厚,且经过长期耕种熟化,肥沃、疏松、宜耕……够了,够了。就凭这些,就足可解开桔生南丰的秘密。

然而,当我连称够了的时候,似乎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耳畔提醒或者诘问:对于南丰和南丰蜜桔,任何轻而言够都是一种浅薄。君不知,一个没有文化的地域,是没有灵魂的地域。你所看见的南丰和南丰蜜桔,都是表面的躯体和物质,而不是灵魂。如果仅有躯体,南丰的蜜桔能行那么久、那么远吗?

我一下愣住了,自信的脑子一下清零。清零的脑子重新起飞,穿梭于眉山与南丰、童年的“狗屎柑”与南丰蜜桔、“三苏”与曾巩之间。重归于一片南丰的天空。不是“落霞与孤鹜齐飞”,却是“秋水共长天一色”。

得之天意 助之人和

终于顿悟:“南丰蜜桔”,怎离得开“南丰先生”。秋水长天之际,我披一身秋色,站在曾氏祠堂前,重新审视这一方水土。旴江从屋前缓缓流过,掠过江面往前看,是一脉逶迤的笔架山;往后,有两株千年樟树,伴着一口小小的池塘。这江,这山,这屋,这树,构建了一幅写意山水,与曾巩之文的“古雅、平正、冲和”如出一辙。想起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我相信,它同样适合于人文。任何事物一旦形成,都会相互吸引,相互作用,形成一个包含了所有触入因素的场。

我的眼前忽然一亮:场,南丰独特的场。有书为证:场、阳、旸—-同为场。《说文》:“场,祭神道也”。《尔雅程言》:场,道也。哦,神,道,神之道!

任何生命体,包括植物,都生长在某种特定的场中。自然形成的、外界有意无意造成的;任何场,都有一定的场量,大或小,正面或负面。任何场,一旦形成,都会影响场中事物,影响植物生命过程中的氧化还原反应、自由基活动、生物膜通透性、蛋白质和酶活性、遗传基因变化、种子发芽与成长健硕等。

对于此,我有无数的体验。国庆假期陪几个朋友到峨眉山玩,上达金顶,发现过去曾经郁郁葱葱的古冷杉,出现了不少枯萎死亡,有的枯枝上已长满苔藓,甚至开出不知名的寄生小花。据说,专家们采取排除法排除各种可能后,最后把目光集中到了电视发射塔这唯一的变数电磁场影响上。

同样,当一方水土与天地人文融合,形成一种无形的力,渗透进地域文化的骨髓里,便会影响这里万物的生存繁衍。比如南丰, 比如“南丰蜜桔”和“南丰先生”。

不能羡慕嫉妒恨,只能说,老天对南丰太偏心。我再次打开手机百度地图,以眼前的定位为基点,循着南丰蜜桔的足迹,追逐它们的一个个去向,条条红线,从基点出发伸向四面八方,把国内各省市区和世界几十个国家联系起来,形成一张扩散形的密而不漏的网。

我顿然傻了眼,面对这张巨大的网,令我想起儿时看父亲撒网捕鱼情景。父亲收网收获的是鱼,南丰收获的是财富。据知,目前南丰蜜桔已超过70万亩,年产量30亿斤,收入逾亿元。搞经济工作多年,我当然知道这个收入对于一个32万人口的小县,意味着什么。

桔生南丰,是一种偶然,也是必然。关键是一代又一代的南丰人,善于抓住这种偶然不放。得之天意,施之德政,助之人和,把偶然转化为必然,持之千年,初心不变,让天时、地利、人和完美统一,蔚成大气,泽润这片神秘的土地。于人于桔,桔生南丰,都是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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