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座山

尚应平

爷爷殁得早，爸爸是老大，当时29岁，二叔17岁，小叔12岁，都没成家，家庭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奶奶和父亲身上。

苦难可以撑开一个人的胸怀，拉伸一个人的格局，父亲的坚强也从那时开始。二叔和小叔成家都是父亲一手操办；二婶生堂弟时，父亲就帮二叔家挑水；小叔年轻时在车站上班，父亲就帮他种地、打理家务。时光荏苒，父亲忙碌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记忆里，让我对劳动生出深深的敬畏。

母亲婚后连生两个孩子都没存活，到了姐姐头上终于开枝散叶，生了我后，为了再添一男丁，又连续生了三个妹妹。一家七口的大家庭让父母辛劳，母亲也因此落下了一身病，成了“药罐子”。父亲又得照顾我们五个孩子，又得给母亲四处看病，累了吃颗去痛片，苦了吸上一袋水烟。在我的记忆里，去痛片、兰州牌水烟是父亲的精神鸦片，成为他苦难人生的标配。想来，在那为一口吃食而愁肠的年代里，这些苦难从另一个层面反映出父亲是一个有悍性的人，用陕北话说是一条汉子。

父亲很疼我们，记忆里只打过我一次。那是上小学一二年级时，我们村里几个孩子一起密谋着逃学，早上一起上学，到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藏起来，下午看邻村孩子放学了，我们也急急忙忙赶回家。一连几天家长们也没发现什么猫腻，但最终被老师揭穿了真相。父亲暴怒如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我。记得当时父亲把我狠狠踹了几脚，嘴里还嘟囔着，如果不好好念书，就打死我。我连嚎带哭去了学校，打那以后再没有逃过学，并且将好好念书这个动力贯穿我的人生。打我那天，他到地里痛痛快快哭了半天，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父亲在我心目中很坚强，因为他的坚强，我也慢慢读懂了什么是父爱如山。

父亲的无私无畏有目共睹。他从年轻时就担任村干部，带领村民修公路、打水坝、架电线、通自来水。当然工作中也会遭到不解、误会，甚至辱骂，但他从不记仇，谁家有困难有纠纷，他总是第一时间去帮忙解决。他公私分明，从不挤占公家的东西，时常告诫我们当干部要公私分明，宁愿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不挪用公家东西。他以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身份时刻教导我：党员干部要堂堂正正，不违法乱纪，不徇私舞弊，官可以不当，但不能违背良心，损了名声名节，好好做事也是为他人、为社会作贡献。因为父亲的言传身教，我懂得了大爱与做人做事的深刻内涵。

父爱如山一样厚重、坚韧。一次我没打招呼回家看望他们，一进院子就看到父亲躬着身子擂粪，拍拍打打，娴熟自如，身子骨看着很硬朗。我喊了一声爸，他抬头一看是我，顿时惊喜万分，整整一个下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问他高兴啥了？他说看见儿子了心里就乐。老人的幸福就是那么简单。去年我得了一场病，医生说得尽快手术，否则后果严重。父亲特别伤心，和母亲哭得老泪纵横，这是我看见他第二次落泪。他将仅存的八万块钱递到我手上，让我去看病，还说：“孩子，你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他还不时地安慰我，要我坚强，一定要积极面对，人一生哪有不生疮不得病的，一辈子啥事都会遇到，男人遇到什么事就得顶着。他一个多月没睡个好觉，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直到我手术成功，二老的心才算放下。

父亲是一座山，是一座我无法逾越的大山，永远屹立在我的生命里，岿然不动；父亲是一棵树，是一棵我仰望的大树，挺立在后辈们前行的风雨路口，葳蕤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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