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兰州(节选)
□夏梓言
十年前的兰州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到了心驰神往的西北大地。机场到兰州市一百多里,我完全傻了,我猜在中国这绝对是最远的机场了,两边是贫瘠的山,山上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黄沙,黄沙。
傍晚,到了中心站。我下车站在这片土地上时,我被吓坏了。暮色四合,一条马路,展现在我的面前,狭窄拥挤又多坑洼;昏黄的路灯在飘浮的灰尘中像一个瞌睡人的眼,惺忪又迷离;环视四周,天还未全暗下去,人却极稀少。我难过,失望地低下头去,心里五味杂陈。这落破,荒凉,野茫茫的地方,是“不许银河霄汉流,人工引落到兰州”的兰州?是“北楼西望满晴空,积水连山胜画中”的金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连忙转身去追刚刚送我来的那辆车,可是不管我怎么喊,怎么喊,它都没有停下。因为拼命地追那辆车,已耗尽所有的力气,我扶着街道旁边的线杆子,迷茫地望着这个堵塞落后又陌生的城,听到了凄凉的心碎声。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街道走着。街头一位捡垃圾的老人问我是不是外地人,我一个劲儿点头,她告诉我,“前面有拉面馆老字号,去吃点。”她满头银发胡乱地盘在头顶,黑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穿着一件破烂的灰色外套,飘落下来的几丝银发随着北风晃动,脚上是破旧的单鞋,提着脏兮兮的蛇皮袋子在晚风中步履瞒珊。
捂着肚子,在一个逼仄的巷口,我找到了老人说的那家老字号面馆——马氏拉面馆。老板是个憨厚的男人,回民,给人一种亲切感。我要了一碗牛肉面。望着他在片着煮好的牛肉,老远就闻到了香味。端上一碗,是“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面精肉嫩,呼噜噜吃一大碗。他问要不要来一碗汤,不要钱的。我说好。我询问他,哪里有住的地方,他给我指路,说了很多,我直点头。
老板与老人的纯善至美,让我心里热,微微扫去刚刚的灰暗印象。恍惚间想,下一次,还会来兰州吗?
十年后,有了答案。
十年,重访兰州
丁酉年薄春。我带《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中国古典文学》,当我带着我的学生读到“大雪锁金城,残阳栖南山。滔滔黄河东去,沧桑越千年。鸿雁踏冰闲度,水车欲息声寒,碧浪连九天。久别心犹近,梅幽香自远。激流进,坚冰消,春无限。眼量常放,青山依旧忆秦关。”时,读到“兰州好,杨柳水车湾。借得当年南国巧,来浇今日北方园。曾沃万家田。闻笑语,朝暮大河边。两岸芦花犹簇簇,千年车水尚潺潺。相映月华圆。”时,我触动了。
我被那苍凉的光阴中的古兰州迷住了。对,是古意的兰州,如果让我来形容她。我只能用古意,一种来自苏武牧羊般的古意,路边种着左公柳,寂寂黄沙拂面来,那首诗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兰州的古意,在纸上,在史里,在夜光杯中,在琵琶的倾诉中。
我想去兰州。但又无法忍受她的落魄荒凉,却也割舍不下她的原野莽莽,信马由缰。总觉得她带着故园低回,枯瘦,苍黄,悲壮的古意。让人欲罢不能。
西北师大余教授说:如果来兰州,可以一生去两次:一次选择春天,一次选择秋天。
我选择了深秋,菊花爆满山的时节来到了兰州。专程为她而来。我站在历史的视角再看兰州,我看到了她那浓重的大气,很磅礴,很气势,很凛凛然。这一点,任何城市不能比。
果真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未见,兰州已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杂乱的城。穿行于那些老街道时,我并没有感觉到很重的悲凉气息。十年的光阴在那些破旧的,寻常的,风物里穿行,都斑驳了。
老树底下有卖香饼的老人,但是没有一脸沧桑,没有衣衫褴褛,她不是十年前的那位老人。那名人旧居里长出的青苔。那棵古老的银杏树黄了又黄,多少朝代翻滚着走了。走到寂寞的红墙边,那曾经的隆重被贩卖成了风景。我喜欢穿着风衣在街上走,喜欢在寂寞时独自行走在大气而包容的兰州——我与她贴心贴肺,一点隔阂也没有。她像我的一个情人,冷暖自知。
黄河,古风里大雅的河
这是第三次到黄河边,每次到这里都要掩面落泪,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啊!
到兰州的头一夜,我就迫不及待地扑到黄河边吹夜风,对面的白塔公园在夜色中,极不真实,黄河水汩汩而过,我听到黄河的艄公在唱歌谣——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太阳从黄河升起,艳阳下金浪滚滚如龙跃。宽阔处,平潮明波尽映两岸鳞次栉比古阁新厦,狭险处,遥雷近鼓云腾雾溅令人激情陡生。年年岁岁,它养育着两岸浅浅兰蕙森森烟柳关关鸠鸟,托起一河重舸轻舟飞筏。
这黄河啊。是古风里大雅的河。奔涌着的不是一河水,是一河的诗词,从遥远的北魏、西魏、北周、隋、唐……里涌来水墨的清凉。
在我的散文集《一个人的山河岁月》里,里面有一篇散文叫《西风独自凉》,写的是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一
个笨笨的丑丑的姑娘暗恋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孩,她在黄昏的黄河边独自歌唱,在夕阳下,在晚风中,看西风过境独自凉。
天有些阴,我仿佛看到那个姑娘一个人在黄昏的黄河边歌唱,没有人懂得她的暗恋,她不是在爱他,她是在爱着她自己的爱情啊。这样的暗恋故事,在兰州,在黄河边,真好。黄河,以她的宽厚容忍了这样的孤寂和落寞。
余教授和我说过,兰州黄河人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沙子,风起了,又散在了四面八方。这是这座城市的悲凉,处在边陲要塞却因没有得到重视开始一天天的衰退。听说流落外地的兰州人,听见“黄河”这两个字,是会落泪的。我一直在想,对于兰州黄河我算是什么呢?我想我不是过客而是归人,正如杨柳松之于羌塘一般。大概是精神故土吧,亦或是爱情的缘故,我也变成了远方吹落到兰州黄河边上的一粒沙土。
忽然想起十年前,一个人在黄河边上走着。不慌也不怕,心静极了。就像是某个人给自己一个承诺似的。让我走在她的这片土地上,绝不迷茫,绝不惶恐,绝不失落,后来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不慌张是因挨着黄河,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大气和广阔。
行走在秋风里,我闻到了黄河散发出的那种浓烈的浑厚气息,粗糙、磅礴、宽容,但是温暖的。我终于意识到,千年的黄沙吹出一座兰州,不华丽、不风情、不颓靡。她在黄河的滋润下,不带有女性的妩媚气质,而是一个彻底的西北男人,他不会吟诗作画,不会花言巧语,不会风花雪月,总是那么老实憨厚、质朴、镇定、凛洌。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心里疼女人,把女人放在心尖尖上,爱得深沉,热烈,但笨拙又有质朴之气,让我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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