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母亲,和我一起回来的这个女孩儿
我告诉母亲,和我一起回来的这个女孩儿叫阿银色,是茶商司老板的女儿。镇长和母亲都表现出了惊奇,想不到司老板还有这么出众的女儿。我告诉他们司老板已经不在了,死在了日本飞机的大轰炸中。我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大为吃惊,同时又触动了阿银色的痛处,她又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母亲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对这个姑娘了解多少?
我问母亲,阿银色不够漂亮吗?母亲摇头,我问母亲阿银色不够文明吗?是的,我说的是文明,这是我从哥哥那里学来的新名词,哥哥张口闭口都是文明,那么文明是什么呢?后来我知道,文明就是文化,就是有现代色彩的风俗、习惯、事物等,母亲显然不知道何为文明,我告诉她,阿银色可是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母亲依然摇头,可见她连女子师范学校都不知道,我正要对她讲何谓女子师范学校,她竟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对她了解多少?什么人都敢往家领,你不要忘了你上次领回来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成了镇长的小老婆。”说到四太太,她眼里生出不知是嫉妒还是厌恶的目光,她还用这目光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四太太。等她再回过头来时,眼里已有了泪光。已是黄昏时节,光线有些昏暗,没人注意到二太太那无所适从的目光。母亲说得不错,让母亲讨厌的那个女人是我领回家来的,谁曾想她就成了镇长的四太太,阿银色和四太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说:“阿银色可是一个本分的好姑娘。”母亲说:“你不要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我说:“可是,可是……”母亲说:“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是问你从哪里捡回来这么一个姑娘?”老天,她把这样一个容貌秀美的姑娘叫捡,这多少有点伤我的自尊,好在母亲在说这话时是考虑到阿银色的,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够原谅她,在我心里,阿银色是不可玷污的,我告诉母亲,我已经不记得是在哪里捡到她的了,总之我把她捡回来了,阿银色没有家了,以后我们家就是她的家。我的偏执和倔强让母亲有些下不了台,她失望地冲她的丈夫说:“瞧瞧你的儿子吧!你们父子倒是有很相似的地方。”
镇长却爽声笑了起来,说:“我们家多了个洋学生,这是好事啊!”
母亲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好事,再娶一房那才叫好事。”
镇长问二太太说什么?二太太已经不肯再说二遍了。
镇长问我二太太刚刚说什么?
我说母亲在夸阿银色,说阿银色长得秀气,我说这话时用了很大声,有意要阿银色听到,果然她被我的语言打动了,表情中除了羞涩更多的是喜悦。
晚饭后我去母亲屋里,在天井里,我遇到了青儿。青儿望我的目光有一丝幽怨,她说:“少爷领回来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啊,听说还是个洋学生呢!”晚霞柔和的光线映着她有些消瘦的脸颊,我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喜欢过这张脸,我发现这个女人其实算不上漂亮,身材也是马马虎虎,特别是她嘴角边的那颗黑痣,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对面前这个女人有了排斥,我知道这是因为阿银色。
青儿问起我兰州城的一些趣闻,我说兰州城有什么好,日本飞机三两天就过来丢炸弹,那根本就是一座灾难深重且在废墟中挣扎的城市。青儿说总有一些好看好玩的东西吧?我说那是自然,比如兰州城的女孩子喜欢穿裙子,喜欢围纱巾,一些女人还喜欢穿一种根很细很高的鞋子。青儿说:“我问的是好玩的东西。”我说这还不好玩,女人要穿那样一种古怪的鞋子,样子倒是怪好看,就不怕崴了脚。青儿说:“除了鞋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玩的东西?”我说好玩的东西当然很多,可就是没有她要的那种红色的发夹,在她希望即将落空的时候,我又突然把一样东西递到了她面前——光影幽幽,而我手心里躺着两枚晕红的发夹,这意外的惊喜让青儿难以置信,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发夹,在得到证实后,激动地夺过发夹就跑开了。我心里有一些酸涩,只是一个发夹而已,一个丫鬟是多么容易满足啊。
厢房里的光线黯淡阴郁,我点燃了蜡烛。
母亲闭目仰靠在硬樟木的镂雕木椅上,她好像害了头疼病,额头上覆了一条湿热的毛巾。我问她可是生病了?
她说:“你还记得我是你母亲?”她的语气带着谴责。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触动了她的伤心事,那么又是谁惹她伤心了呢?镇长,四太太,抑或是我?
她说:“乱了,一切都乱了,这个家迟早要破落的!”
我说:“母亲在生谁的气?”
她说:“一切都没有规律了。”
我问她是否在生四太太的气?我提到了四太太,她的恼怒忽然有了目标,她说:“那个骚女人阴谋得逞了,她的阴谋终于得逞了!”她激动的声音使烛火都跳跃起来,火苗抖动着,这缭乱而放荡的光影和她捉摸不定的情绪显得极为矛盾,她或许也感觉自己的声音过于高昂,过于挑衅了,一个犯了头疼病的人是不该有过激情绪的,于是又缓和了声音:“到现在我才明白,一切都是那么虚假,我应该早看透这一切……”那声音完全是一个衰竭的病人所发出来的,好像有多么孤独可怜似的。她这样并没能引起我对她的同情,相反我觉得她这样很做作,我装着什么也听不清,只用几个啊字来回答她所说的一切。
啊——
是啊——
什么啊——
好啊——
啊——
……
最终她不得不揭去面纱,把一个真实的母亲还我。她说:“四太太很阴险,竟忍辱负重这么久,呸呸呸!说是卧薪藏胆这么久,又是呸呸呸!”她一时挑不出更贴切的词来形容了。我说是沽名钓誉,她问我沽名钓誉是什么意思?我又说是盗名欺世,显然这一句她听得明白,二太太说对,是盗名欺世。她又骂镇长没有良心,说我回来就好了,可以和她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们。不用说,母亲说的他们是指镇长和四太太。我不知道她要怎样对付他们,但只要她高兴,我还是愿意和她联合的。母亲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她去掉头上那条湿毛巾站起身,她说:“现在我们这边是三个人,而他们那边只有两个人,人数上我们已占了上风。”不晓得她说些什么?她说:“儿子,你可要站在你母亲这一边啊!”我告诉她,我是肯定要站在她这边的,母亲的心情立马就好起来了。
二太太心情一好就想起了阿银色,“现在说说你带来的那个姑娘吧!”这一次她没有说捡,我想这可能和她要跟我联合有关系,看来和她联合也不是没有好处,趁她的心情不错,我对她讲了阿银色的遭遇,其间我演绎了一些情节,把阿银色说成了一个临危不惧,舍己救人的侠女。她面对劫匪的屠刀,视死如归,大义凛然。母亲的眼睛瞪得极大,说:“这样的女人比劫匪更可怕,她不属于贺家!”老天,我想我是弄巧成拙了。当然,捎带着我也表现了下自己,有一段最感人的情节是这样的:土匪将我吊在大树上,用皮鞭抽我,性情之恶劣,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那是一条浸了水的皮鞭,挥动起来噼啪作响,落在身上像刀刃,他们用这样一条皮鞭抽我,让我交出钱来,我当然是宁死不交。土匪就猛烈地用皮鞭抽我,啪啪啪……母亲说:“把钱交给他们。”我当然不交。土匪的皮鞭抽得更猛烈了:噼啪噼啪……母亲说:“儿子快把钱交跟他们吧!”我还是不交,母亲突然哭起来了,过来扒开衣领要看我身上的鞭痕。
母亲终究是善良的,听我说完阿银色的遭遇,竟叹息起来,她说:“是个苦命的姑娘啊!”
“所以我们以后要对她好一点。”
“儿子,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娶这个女人为妻吧?”
见我肯定地点头,她一下子慌张起来了,我问她怕那样?她说她怕那样,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谁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我说:“没谁要夺走你儿子。”
“那个阿银色。”
“她就要成为你的儿媳妇了。”
我的话竟让母亲打了个冷战,想不到母亲有时候也是幼稚可笑的,母亲担心我将来要吃亏,她说阿银色好是好,就怕我无法驾驭,有文化的女人心高气盛,性情孤傲,不好驯服,何况打小就生活在城里,只怕不习惯我们这里的生活……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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