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英说,不说这个了,夜深了,咱们睡吧
剌英说,不说这个了,夜深了,咱们睡吧。
狼咬说,我还是忍不住想……
剌英说,你得强忍着。
狼咬说,我还是回厢房去睡吧,和你睡一起,又不让做那事,我忍不住……忍不住冒犯了你,要惹你生气。我不想惹你生气。
剌英说,那你就回厢房去睡吧。
狼咬起身穿好衣服,下了炕,立在地上,又不想立马出屋去。犹豫了一会儿,他俯身在剌英的唇上狠狠地咂了一口,遂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走了。
三
堡外人声沸嚷。
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事使人们受到惊扰。从人们闹嚷的程度看,这事不是小事。
狼咬说,东家,堡外好像出大事了。
剌英说,是出大事了。
剌英说这话时,脸色煞白,神情极为伤感的样子。剌英极力掩盖着自己的内心活动,别人是不易看出她掩藏得很深的心事的,但狼咬却能看得出。
狼咬说,东家,你心里难过?
剌英摇摇头。
狼咬说,东家,你好像已经知道堡外发生什么事了,对吧?
剌英嗯了一声。
狼咬说,你从未出过堡子,又不曾跟堡外的人接触过,你是咋知道的?
剌英说,我凭感觉。
狼咬说,凭感觉就能知道出什么事?
剌英说,对,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
狼咬说,那你说说堡外究竟出了啥大事?
剌英说,这些天,我没明没夜地做睡梦,我梦见黄河上一片血光,黄河变成了血河,黄河里流淌的不是水,是血。
狼咬说,会有这等离奇的事?
剌英说,堡外人群闹嚷,肯定是为这事。还有,兰州城早就开战了,这会儿,河中还漂淌着无数打仗凶死的死人和死马,不信,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狼咬说,我这就出去看看,怕是没有你说得这么凶险离奇。
剌英说,我儿祥娃,他……这会儿说不定就在河里淌着……
剌英说到这里,不说了,她看似面无表情,内心实则痛彻心扉。
狼咬说,东家,你甭把事情尽往瞎处想……
剌英说,我这些天不愿登上堡子去看黄河,就是怕瞅见这个……
黄河边聚集着许多人,人们沿着黄河岸站成一溜儿,人们望着黄河里的情景乱嚷乱叫。
黄河河面果然血红一片。河里像是流淌着血浆,并不像流着水。河里还从兰州方向漂淌来无数的人马的死尸。有些死尸拢岸,大胆的乡民们上前,竟从死尸的衣兜里弄出许多白元和其他财物来。这些死尸都是清一色的马家军的官兵,看得出,在大战开始前,他们都做了相应的准备,他们将所有积蓄和细软都藏在身上,他们期冀战后能回乡凭这些资财置办产业过小日子去。谁知他们竟战死沙场,做了异乡之鬼,财物也被他人掠获而去。
黄河在以往的年份也曾出现过类似的现象,只是没有这次这么明显,这么引人注目而已。这其实是黄河上游的支流庄浪河突发洪水所致。庄浪河流域全系血红色的红粘土,发起山洪便将大量的呈胶质状的红粘土冲带进黄河里,从而引起河水色泽发生改变。但这一次和以往绝然不同,往年河水的色泽改变,仅是黄、红色相间而已,黄色仍然是黄河的主要色调,人们也不会和流血这一概念联系起来看待。这一回则不同,黄河水完全变成了血质样的殷红色,河面上望上去血艳艳一片。加上恰在此时发生了著名的兰州战役,人们又亲眼瞅着河里有无数的人马死尸漂淌下来,于是,人们便很自然地将这事和流血联系起来看待了。人们认为黄河水是被战死的人马的鲜血染红的。很显然,这年的这时节,黄河上游的庄浪河流域降下了特大暴雨,降雨量之强之大超过了往常,黄河水的颜色比例遂发生显著改变,血红色完全盖过了黄土色,黄河因而变得像条正在流血的河。这真是一种意外巧合。这种特异现象,在传统的天人感应思想影响和支配下,人们将其视作是天象在示警,是天下要改朝换代的兆端。
狼咬在河边看见了白头先生、尕三毛等人,他们望着血红色的黄河发呆犯怔,他们显然也为黄河所发生的罕见特异现象所震惊。他们的情绪都不好,他们内心里的茫然和忧悸尽写在脸上。狼咬上前和他们搭话,他们也爱理不理。不是他们不爱理他,他们是没心思理他,他们怀着别样的情肠、别样的心事。他们像沙尘暴袭来前的山雀,他们在想着自己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风暴。
狼咬还看见了水烟道人。水烟道人立在河边舞弄着那把破剑鬼魈一般地号哭着,他口里依然呼叫着杀马儿杀马儿那句谁也弄不清的鬼言鬼语。
人们都窃议,说,这老狗越来越疯癫了!
河浪拍岸,河水打湿了水烟道人的衣衫,他的衣衫被血红的胶泥水糊弄得狼藉一片,看上去血迹斑斑,像个血人,样子恐怖之极。人们都躲在很远的地方冷眼看他。
水烟道人以往都是在嬉笑,从没有鬼哭过。尤其在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戏闹时,他的傻笑声很响亮,孩子们的笑闹声也很响亮。水烟道人今天却哭了,鬼哭的声调凄惨怪戾,像是丢出的把把尖刀在扎人们的心,大人们都被这鬼哭搅得心里发慌犯悸,孩子们更是被他的哭声吓住了。他们不敢再靠前去和水烟道人作耍嬉玩。孩子们的哭很正常,大人哭就不正常了。像水烟道人这个怪异而特殊人物的哭则更引人注目,且使人们颇费思量。他哭什么呀,为什么而哭?人们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藏伏着什么事,什么谜。水烟道人说出的怪言怪语是谶语,需要人们去猜,他整个人都是一个谜,同样需要人们去猜。
白头先生立在人群中听着水烟道人的哭叫,忽然若有所悟。
白头先生失声叫了起来。
白头先生说,我知道水烟道人所哭叫的杀马儿的意思了!
白头先生的叫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将目光从水烟道人身上移开,都转头凝视白头先生,等待他说解下文。人们发现白头先生的目光贼亮贼亮,这是窥悉了某种秘密后内心激动兴奋的表现。
白头先生却故意卖关子不急着说。
人们都催促他快说。
白头先生说,你们先猜猜疯道人杀马儿这话的意思,说出来让我听听,看跟我想的意思投合不投合。
大家都说,我们猜不出!
四
这水烟道人可是很有些来历的。
十年前,水烟道人就曾在亚罕古堡地区出现过。这次出现,算是第二遭。水烟道人那次出现时,在庄上走动,口中不住念叨着一句话,这句话竟成了一场可怕灾厄的谶语,他准确地在事先预言了那场灾祸的发生。事前谁也没解透他的谶语,也没人拿他的话当回事,认为只不过是疯道人的胡言乱语而已。结果,祸事发生了,灾祸夺去了无数村民的生命,财产也受到巨大损失。这时,人们才将他说的话与灾祸联系起来琢磨,琢磨的结果,人们确信,水烟道人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绝不是疯子的疯言疯语,他是有所指的,他的话其实就是对灾祸即将发生的预言,二者竟有着奇妙的内在联系,这时,人们都惊呼起来,都说,这个疯道人原是个神人呢!
水烟道人尽管不常出现,但知名度却颇高,人们无不知道这世界还存在着水烟道人这么一个奇人。大人还拿水烟道人吓唬淘气的小孩子,大人们说,你不听话,看水烟道人来了割了你娃的把儿,于是,孩子们便怕了,一时变得乖觉起来。小孩子们怕,大人们其实也怕。自从出了上回那次祸事,人们无不对水烟道人敬畏万分。
水烟道人的这次出现,与孩子们的亲密接触,竟解除了孩子们对他的惧怕心理。他们先是老远地尾随水烟道人,极有兴致地看水烟道人的所作所为,在他身后起哄,进而便与水烟道人嬉戏玩闹于一起了。水烟道人待孩子们相当和善,他不伤害孩子们,孩子们便觉得大人们的说法不真实、不准确。水烟道人不仅不可怕,和他在一起戏耍还特别有趣。孩子们喜欢和水烟道人亲近。可家长们还是拿一些可怕的话吓唬孩子们,警告他们不要和疯道人走得太近,孩子们听了,当面连声应承,改日碰到水烟道人,便将大人们的告诫丢于脑后,他们又和他作戏闹腾起来。大人们忙,还要做活,不可能时时看住孩子们,最后只好对孩子们的行为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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