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舌尖上的辛酸记忆
师克强文
20世纪70年代初的那个冬天特别漫长,这漫长因粮食的匮乏给岳母及家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辛酸记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要吃饭,家中仅剩不多的一点儿黑面,每顿做饭时,岳母都一心想着尽量节省。但再节省,在生产队干很重体力活的几位内兄必须吃饱饭才能有力气干活。正在岳母愁肠百结时,兰州的大姐想方设法用凑的粮票给家中买了几十斤包谷面托人捎回来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包谷面捎回家的那天下午,岳母酝酿了好长时间,第一次尝试用包谷面和黑面做一顿素面片儿。
说实话,在此之前,做了半辈子饭的岳母从未尝试过用包谷面和黑面做饭,这无疑是一个难题。包谷面一点都没“筋细”(筋道),如果单用它和软面揪面片儿,肯定不行；黑面比包谷面“筋细”稍好点儿,单用它和软面揪面片儿,也有一定难度；两种面掺在一起和软面,究竟能否揪面片儿,岳母也没把握。
岳母先把包谷面用开水稍微烫了一下,待晾凉后,把黑面和进去,加适量水和匀,然后从盆盆子中取出来反复揉,揉“圆泛”(圆)了,再放入盆盆子中饧半个小时。饧好,再取出来揉,揉好后,岳母压成长方形的条,用刀切成面剂剂子,再放盆盆子中继续饧。饧二十分钟后,岳母取出来用手捏扁开始抻,这一抻,才抻到面剂剂子两倍长时,就断了!第二次抻时,岳母小心翼翼,终于抻到面剂剂子三倍长,再不能抻,再抻又断了。尽管面剂剂子还很厚,根本达不到揪面片儿要求的那么薄,但只能凑合着揪了。而且,由于面剂剂子没“筋细”,揪的面片儿的茬口完全是不规则的锯齿状。揪入锅中一煮,带锯齿的厚面片儿变得更厚,胖乎乎的,像个老虎爪子。
岳母苦中作乐,随戏称为“虎爪子面片儿”。
一锅“虎爪子面片儿”煮熟后,岳母把仅剩的一点油葱花儿调进去,再调适量的盐和醋,就舀到碗中,让内嫂们端上桌,请“下了大苦”(干了重活)的内兄们吃。下饭的菜很寡淡,一碟子酸白菜和一碟子咸红萝卜。没有清油了,酸白菜和咸红萝卜中没泼熟油。就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内兄们边吃边赞不绝口,都说岳母的“虎爪子面片儿”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片儿!
内兄们赞美“虎爪子面片儿”时,曾经是靖远城里大家闺秀的岳母,曾经做过各种美食的岳母,则躲在厨房一隅偷偷地抹去心酸的泪水……
改革开放后,生活越来越好,岳母家不再吃杂粮,包谷面基本用来喂猪。到大城市或国外生活的内兄们回到家乡,回忆起当年刻在舌尖上的心酸,还恳请岳母再做一顿“虎爪子面片儿”。岳母双目立即泛起辛酸的泪光,她摇着头对内兄们说:“妈再也不会为你们做‘虎爪子面片儿\’了!”
我结婚后,妻子不止一次给我讲过“虎爪子面片儿”的故事。我每每担心引起妻子回忆不堪的往事,就有意岔开了话题。背着妻子,我也曾想尝试做一顿“虎爪子面片儿”。但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让“虎爪子面片儿”从我们的记忆中彻底消失吧!
正如我们已彻底告别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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