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喜欢诗歌的男子

甘肃经济日报 2016-08-31 00:00 大字

□冯海燕

半夜头疼，起来吃了药却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想起了那个喜欢诗歌的男子，可以肯定地说我和他之间除了同事关系，再无特殊关系，但他一直不同于其他同事的存在，原因是因为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痴迷于诗歌的男子。

那是我刚刚在铁路参加工作的第一年，虽然我也仅仅是个初中毕业就考上中专，然后参加工作不满20岁的半文盲，但不屑于工作环境中大部分同事的高中、技校学历，总感觉自己是另类的存在，又因为工作的城市远离我生长的家乡，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而没有安全感，我总是表现出一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落寞，我不习惯工友们之间简单、直接略显低俗的玩笑，更不习惯他们大多数人粗鲁的言行和举止。单位有一千多职工，除了和自己工区的几个同事简单交流外，大多数时候，碰到其他同事时，我都是低着头或者昂着头，默默走过。

那时的他约莫我现在的年龄吧，三十八、九岁，在我所在车间的锅炉房当工长。而我是那个车间的电工，认识他的那个冬天，锅炉房的几台电机总是轮流被烧毁，我总是被派出工去查找故障。锅炉房是个阴盛阳衰的地方，那儿的女人总是充满活力而又略显野蛮。每次去总能看到刚下夜班、洗完澡的女人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紧身内衣，冲着上白班的男人大喊大叫，吆喝着谁去买早点，吆喝着卫生交接，这时候那个被吆喝的男人大多眯着眼睛，佝偻着肩膀，享受着这份打情骂俏般的数落，每当这时，也总能看到他略显疏离的存在和礼节性的微笑，微笑着应对女人们的热闹，同时微笑着接待我这个小电工。

时间久了，慢慢知道他之所以能当工长就是因为这份疏离的存在。锅炉房那个地方总是让人有想象的，男男女女搭班上夜班，偌大的单位院子一到晚上，上夜班的就几个人，又远离市区，总会滋养些男女之间的暧昧不清。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吵架打架是常事，前几任工长就是因为有了暧昧于是心有所偏，或者是想暧昧而不能中立，于是在处理女人间的矛盾时被围攻。又因为锅炉房的工作除了烧锅炉，还得买煤卖渣，修理锅炉故障，总不能让女人去当这个工长，于是绕了一圈男人们能提起来的都当了一遍工长，又被撤了一遍，终于轮到了他，这个痴迷诗歌的人。知道他喜欢诗歌，是他自己说的。锅炉房的电机坏了，基本上都是线圈被烧了，我们是修不了的，能干的就是拆下来，送电机修理铺修理。他总是在我拆电机时和我聊天，有时候在锅炉旁，有时候在煤场，还有的时候在软化水房旁。刚开始他喜欢问我，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啥专业，家是哪儿的。等这些都问了个遍之后，他就开始问我业余时间喜欢干什么，得知我喜欢看书后，他主动介绍说自己喜欢诗歌，还喜欢交响乐。至今还记得他给我谈起诗歌时候的模样，脸上一扫疏离，眉眼间跳动着喜悦和幸福。他给我讲舒婷、北岛、叶芝、聂鲁达，那个时候网络还没有兴起，实话讲他说的很多诗人我都不知道，也无从去查，为了在他这个高中毕业生面前掩盖我这个自命不凡文化人的无知，我总是频频点头，然后悄悄把这些名字记下了，想着假以时日去书店找找相关书看看。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给我讲舒婷，讲致橡树，讲鼓浪屿，讲他自己去追随舒婷的脚步在鼓浪屿驻足、徘徊，讲鼓浪屿夕阳下的光线把他的身影拉长印在沙滩上，他光着脚在沙滩上行走，留下的脚印被海水带走，同时让幸福感涌入心间，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诗人所生活的土地。听他讲这一切的时候，我除了艳羡外，也感受到了他的幸福。14年后的2012年，我不顾一群人的劝说，独自一人去了鼓浪屿，劝我的人说鼓浪屿已经游人如织被毁了，实在没必要千里迢迢前去一看，可他们怎么知道想去的种子在1997年那个冬天已经被一个热爱诗歌的男人用诗一般的语言种在了我的心田。

我在那个车间待了3年，那3年对于初出茅庐、自以为是、不太听话的我来讲发生了很多故事，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人，而他一直是那些人中最另类的存在。我一直认为，他这样的人在单位找不到同类，在家里应该是有共鸣的伴侣，否则怎么能够坚持那么久，却一直无缘相识他的另一半。直到十几年后，我离开了铁路，而他也投奔了做生意的弟弟。有一天我在常去做美容的店里，敷着面膜在里间闭目养神，突然外间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正在说着他的名字，再仔细一听，两人是妯娌，正在数落共同的婆婆，顺便数落不争气的他，大概意思就是他在弟弟的帮助下，也没把生意做起来，头脑太差等等。言语中流露出的不屑让我微微有些不平，我缩短了面膜时间，只为看看那个我十几年前好奇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庸常的一个女人，因为画了太浓的妆而显得老气横秋，迅速脑补了十几年前她可能的样子，还是和诗歌离得太远……

一念一天堂、一花一世界，你或许改变不了环境，但是你能改变那颗适应环境的心。（作者单位：兰州新区国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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