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知府王梦楼
王梦楼造像
王梦楼书法
笔者曾在隍庙三星古屋见王梦楼行书联：“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名花。”落款：“梦楼王文治。”钤朱文“王文治印”，白文“曾经沧海”两印。但觉飘逸婉柔，墨韵轻淡，行间布白，疏朗空灵，风神婉美。
王文治（1730年-1802年）为清代著名书法家，他的字为禹卿，号梦楼，江苏丹徒人。探花，授翰林，升侍读。官云南临安知府。喜用淡墨，表现潇疏秀逸，时称“淡墨探花，浓墨宰相（刘墉）”。著有《梦楼诗集》等。
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刘奕点校《王文治诗文集》《前言》以及研究王梦楼的专著、硕士论文以及年谱等，均遗漏王梦楼曾任兰州知府一事，但是《重修皋兰县志》兰州知府题名却载：“王文治，江苏丹徒进士，乾隆四十年任。”王梦楼在职一年，政务之余，留下有关兰州的几首诗，并鉴定县志稿，撰书联对，为友朋题跋。隍庙所见对联可能是在兰州撰书的。
清代兰州府辖皋兰县（今兰州市城关、七里河、安宁、西固五区、皋兰县及白银市白银区等）、狄道州（今临洮县）、河州（今临夏回族自治州）、渭源县、靖远县和金县（今榆中县）。府治皋兰县。
先说王梦楼在兰州所写的诗。
《甘草店见杏花》：“百里寒温异，单车道路赊。青岚山上雪，甘草店前花。”这是王梦楼赴任进入兰州的第一首诗，青岚山在定西市东三十里，因山高多岚气而得名。峰峦陡峻。陕甘驿道经其上，曲折上下约四五十里。甘草店在车道岭西，离兰州城一百三十里，清代属皋兰县，今属榆中县。为陕甘驿道上的重要驿站，有行馆、山陕会馆，“铺户百余”。来自江南的诗人感受到黄土高原物候的奇异，百里之遥，高山有雪，平川杏花怒放。
《方伯署斋试碧螺春新茶次韵一首茶产洞庭山胡云坡廉使所寄》：“乡园五千里，风景常回溯。羁愁花合知，离恨莺能诉。春游饶胜事，遥羡欲成妒。山塘原酒海，洞庭亦茶库。谱岂君谟编，赐异子瞻吁。龙井尚舆佁，何论官与附？细蕊泫微云，嫩叶卷轻露。嘉名锡碧螺，小酌消厌餍饇。皋兰边徼地，久被熙阳煦。文明渐及肩，物产难学步。衙斋华正华，苔径雨初雨。朋俦既簪盍，卷轴还棋布。茗会沸新泉，以代清暑赋。净渌注定瓯，纤尘不可污。炎天一入口，有似农逢澍。远道谁封题？罢饮翻愕顾。平生为口忙，获此亦前数。初倾钟乳滴，久沃雀舌吐。瓮醅陋浮蛆，臼药胜寒兔。依公忘逆旅，亦复盼江树。归家应采寄，日暮呼春渡。”
“胡云坡”，名季堂（1729年-1800年），字升夫，河南光山人。嘉庆初任直隶总督，首劾和珅二十大罪。寻以病乞解任。卒谥庄敏。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任甘肃按察使，三十九年转江苏按察使。“廉使”，唐观察使、宋元廉访使，清代的按察使。“方伯”，商周时一方诸侯，后泛称地方长官，明清时布政使称方伯。“方伯署斋”，指甘肃布政使署的斋舍，位于兰州府城隍庙东侧，原兰州警备区址。乾隆四十年（1775年）王亶望任甘肃布政使。胡云坡从南京寄来洞庭湖所产碧螺春新茶。王梦楼早与胡季堂、王亶望有交往。乾隆三十八年，王梦楼与胡季堂等江苏按察使胡季堂联句赋诗，四十年胡季堂升户部侍郎，途径丹徒，王梦楼与之饯别。三十八年元宵节，时为杭州崇文书院山长的王梦楼应浙江布政使王亶望之邀，在藩署观灯。三十九年，王亶望移官甘肃布政使，王梦楼赋诗志别。
王梦楼虽为下属，但与上司王亶望为老朋友，且同为胡季堂朋友，那么王梦楼到藩署与王亶望同品胡季堂所赠碧螺春，应当是寻常之事。
“酒海”，大型盛酒容器，因其盛酒量多，故称“海”。“茶库”，宋代管理茶叶的官署。《宋史·职官志》：“茶库，掌受江浙、荆湖、建剑茶茗，以给翰林诸司及赏赉出鬻。”“谱岂君谟编”，指北宋蔡襄（字君谟）所著《茶录》，为饮茶论著。“赐异子瞻吁”，指苏东坡（字子瞻）吟《荔枝叹》，讥讽蔡襄任福建漕使时，督造贡茶，献给皇上，其中有“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等句，“前丁”，指前任福建漕使丁清，“后蔡”指后任漕使蔡襄。“斗品”，最上等的茶。宋徽宗《大观茶论·茶论》：“凡芽如雀舌、谷粒者为斗品。”“龙井尚舆佁”，典出秦观《龙井题名记》：“元丰二年，中秋后一日，余自吴兴来杭，东还会稽。龙井有辨才大师，以书邀余入山。比出郭，日已夕，航湖至普宁，遇道人参寥，问龙井所遣篮舆，则曰：‘以不时至，去矣。’”“何论官与附”，原注：“兰州官设茶局，有官茶、附茶之说。”“簪盍”及“盍簪”，聚首。盍，合；赞，插发髻的簪子；指士人聚会。典出《易经·豫》：“勿疑，朋盍簪。”“雀舌”，嫩茶芽。典出刘禹锡《病中一二禅客见问因以谢之》：“添炉烹雀舌，洒水净龙须。”“钟乳”，石灰岩洞顶似檐下冰溜子的物体，系碳酸钙逐渐从水溶液中析出积聚而成。“浮蛆”，浮在酒面上的泡沫或膏状物。宋代陶谷《清异录·酒浆》：“旧闻李太白好饮玉浮梁”，即“浮蛆酒脂也”。亦称“浮蚁”。“臼药胜寒兔”，传说月亮广寒宫玉兔捣药。汉乐府《董逃行》有“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杵”之句。
“乡园”六句写王梦楼去国怀乡之情。“山塘”六句将洞庭湖碧螺春与武夷山茶、杭州龙井茶与陕甘的砖茶作比较，以突出碧螺春品质之佳。穿插蔡襄、苏轼与秦观的茶事，增强了诗的张力。“细蕊”四句写碧螺春泡茶后的形态与得名，啜饮可助消化。“皋兰”四句写皋兰虽僻处边地，但自从成为省会后，典章制度与文风逐渐接近东南地区，但因气候差异，东南一带的物产却难以移植。
“衙斋”四句写花开初雨之时，友朋聚会
布政使司衙署，欣赏字画，对弈下棋。“茗会”六句写碧螺春讲究用水的洁净、茶具的考究，炎夏啜饮，有如久旱逢甘霖。“远道”四句感念胡季堂远道馈赠碧螺春。“初倾”四句写冲沏碧螺春，始则茶汁浓酽，如钟乳滴沥，茶过数水，茶叶展开细长如雀舌。碧螺春属绿茶，性凉，能降火去燥，故比喻为寒兔所捣之药。“依公”四句写感谢王亶望对自己的照拂，盼望归里的心情，并应允归家后，将新采碧螺春春茶，寄赠王亶望。
诗中的“公”，指甘肃布政使王亶望。乾隆四十六年，甘肃冒赈案发，王亶望被斩首，因此王梦楼于乾隆六十年编《王梦楼诗集》于食旧堂刻印时，只将《方伯署斋试碧螺春新茶次韵一首茶产洞庭山胡云坡廉使所寄》诗题中的方伯任官的省份及姓名删除，以求避祸，却将诗保留下来，因为诗好，不忍割爱的缘故。
《皋兰秋望》：“长城回绕大河遥，茫茫云天正泬寥。绝塞尚传秦郡县，奇功曾识汉嫖姚。征鸿中夜霜千里，牧马西风柳万条。羌管莫吹离别曲，江南词客鬓毛淍。”
“长城”，兰州城黄河两岸各有一道明长城，拱卫黄河渡口。“泬（jué）漻”，清朗空旷貌。“秦郡县”，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秦将蒙恬北击匈奴，占领“河南地”，自榆中到阴山，沿黄河筑长城，设四十四县，遣罪犯防守，其最西为榆中县，属陇西郡，治今东岗镇一带。“汉嫖姚”，即西汉霍去病，曾官嫖姚校尉。元狩二年（前121年）两次大败匈奴，控制河西走廊，打开通往西域的道路。
《白雪楼看红叶兰州红叶皆梨树所成楼前梨树最多故红叶盛焉》：“梨花带雨白，梨树被霜红。春暖攒晴雪，秋清染晚风。河桥疏柳外，山寺夕阳中。乌桕钱塘岸，千林讶许同。”
诗题简介白雪楼，此楼位于上沟小学西，为暮春欣赏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最佳去处，有如一片香雪海，故名白雪楼，为上下沟一带是兰州八景“梨苑花光”景观的所在地。深秋经霜，梨树红叶如丹，也是观赏红叶的处所，故名红楼。
“梨花”四句写春赏如雪梨花，秋观霜叶红似花。“河桥”两句写远眺黄河镇远浮桥掩映在疏柳以外，白塔山寺沐浴在晚霞中。兰州赏红叶，引发诗人赏钱塘江畔红叶的感受，梨树、乌桕树树种不同，树叶经霜变红则是相同的。诗人自注：“钱塘江上红叶最盛，皆乌桕树也。”
《河桥》：“万里河源泻大荒，横空忽此架飞梁。天教绝域通琛贡，地自中原拓版章。百雉秋高临岸迥，苍龙日落卧云长。奔流遥想东归海，一线银涛接混茫。”
此诗写秋天的兰州段黄河。“河桥”，即兰州黄河镇远浮桥，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兰州卫守御指挥杨廉在宋代浮桥旧址所建，为黄河上游沟通中原与西域、青藏的重要桥梁。“琛贡”，贡品。琛，珍宝，典出《诗经·鲁颂·泮水》：“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版”，户籍，“版章”，指户口及地图。首联写黄河自河源荒远之区一泻万里，忽遇横空飞架之镇远浮桥。颔联写镇远浮桥为西域诸国进贡朝觐的津梁，也是中原开拓西北、经营西北的津梁。颈联写黄河渡口兰州城的高峻，暮色苍茫，黄河有如灰白色的龙，拱卫兰州城。尾联写黄河奔流不复回，一线银涛汇入旷阔无边的大海之中。
《冬日陈秋槎以诗见柬晚步雷坛次韵答之》：“朔云冻合大河寒，重叠衣裘尚觉单。觅得清癯好诗料，暝烟斜日上雷坛。”
“陈秋槎”，生平失考。“雷坛”，位于雷坛河西岸明代肃藩建金天观之中部，有雷祖殿、中供奉雷祖，雷霆将吏、风伯、雨师左右环列，殿前有檄雷之坛，为求雨之所，雍正十三年（1735年）列为祀典，御赐“宣畅太和”匾额，春秋致祭。“朔云”二句写严冬朔风劲吹，黄河封冻，诗人来自江南，穿棉衣皮袄犹觉单薄。“觅得”二句写夕阳西沉，炊烟袅袅，诗人登临雷坛，不觉催生诗意。
再说鉴定县志。明清的地方官职掌有三事：断案，征赋，修志书。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皋兰知县吴鼎新请皋兰翰林梁济瀍修县志，梁因病目固辞，遂转请皋兰举人黄建中编纂。黄参考明代王道成《兰州志》、康熙陈如稷《重订兰州志》，详加考订，补充资料，分为建置、赋税、学校、武卫、人物、艺文等十五门类，纲举目张，依类编次，共二十卷，附十九于图，于次年编成，交兰州知府王梦楼鉴定。王梦楼曾为翰林院编修，为皇家史官，他亦曾为书院山长，因此是修史编志的行家里手，《皋兰县志》稿，经他鉴定，当能就体例、笔法提出意见，对于志稿的完善，大有裨益。乾隆四十三年升任凉州知府的吴鼎新捐资刊行《皋兰县志》。
第三是为人书法题跋。兰州翰林梁济瀍致仕后，主讲兰山书院（今兰州三中址），他抄录朱熹《白鹿洞学规》，刊刻《训士卧碑文》，立文仁堂中，约束学生，学生多能遵循，考中举人、进士的很多。王梦楼撰书联对赠梁，联曰：“士仰昌黎同北斗；人方永叔是洪河。”他将梁济瀍比为善于造士的韩愈、欧阳修，时人认为当之无愧。
□邓明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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