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通道
潘大林
这是一条奔腾了千余公里的巨龙,越过云贵高原奇形怪状的喀斯特地貌,穿过桂中坚硬板结的旱区,再冲破大瑶山崇山峻岭的围追堵截,一路狂奔,终于来到广西最大的冲积平原浔郁平原上。眼下,它就要与郁江一道,汇成岭南最大的水系西江,滔滔东去,直奔南海。
正值雨季,往上游看去,它由着性子浩浩荡荡奔涌而来,粗暴而狂躁,波翻浪滚,冲波逆折,沉浮回漩,遍体生寒。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怒了它,我只是感到,注视它就有一种畏惧油然而生,因为它实在是太粗野暴烈了。旁人说,它到这里的流量已有每秒有数千立方米,洪水泛滥时,更会达到万余立方,有着推枯拉朽的洪荒之力。随便丢一样东西下去,瞬间就会被它吞得没了踪影。
这就是黔江第一峡——大藤峡。一千多年前,马援将军率领他的船队从交趾征讨二征凯旋,收缴的两只铜鼓跌落江中,后来为人打捞起来,成了地方历史中咀嚼不尽的古代传奇。终明一代,大藤峡瑶民那前仆后继、持续两百多年的起义抗争,搅得朝廷寝食不宁,留下了无数折戟沉沙的故事。以致多年之后,稔熟历史的毛泽东对广西姑娘岑云端说起瑶民起义,还信手写下了“大藤峡”三个大字。旅行家徐霞客三百多年前从武宣下桂平,为大藤峡作了八百余字的记载,于弩滩看到的江水,“势甚涌急,盖出峡而恣其放逸也”。
其实,这条汹涌奔腾的水流,是岭南大地的母亲河,在它亿万斯年不息流淌的过程中,润育了千千万万知名或不知名的生命。休养生息的人类依附着它,腾空万里的飞禽归属于它,奔跑搏击的巨兽迷恋着它,浮游江中的鱼虾龟鳖,更是须臾都离不开它。它每一滴水珠,都是万物的本源,是上苍对生命丰厚的馈赠。
今天,就在江水“恣其放逸”的弩滩、大藤峡的终结处,一面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大坝高高竖起,将给这条既是万物之源、又是放荡不羁的巨龙戴上一个辔头,让它安静下来,驯服下来,然后为人类做出更大的奉献。
其实,征服大藤峡的壮举,早在五十多年前就提出来了。那时,苏联专家来到这里安营扎寨,餐风宿露,勘测设计,拿出了他们的方案:水库高程74米,蓄水之后,将淹没柳州、武宣、来宾等城镇,要搬迁移民数十万,数十万亩良田将葬于水底。许多人、许多家庭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写,随之而来的,便会是旷日持久的移民问题。所幸的是,时间否定了他们的设计。
今天的大藤峡工程,设计高程只有61米,比当年苏联专家的方案矮了整整13米,这13米,既保证了数以十万计的居民不用搬迁,更保证了广西最大的工业城市柳州始终如一地静躺在那条弯如月眉的柳江边,续写着今天辉煌的传奇。这,正是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也是出于对生于斯、长于斯的生命本休的尊重。
大,不一定都好;小,不一定不完美。何况,即使是大藤峡工程今天的体量,作为红水河流域十级水利枢纽工程的最后一级,357亿元人民币的投资,仍然是国家级的重点工程,仍然吸引着无数世人关注的目光。它将以巨大的能量,为世人创造出巨大的效益。
每年汛期,它将大大减少下游桂平、平南、梧州以致广东诸多城镇的洪水威胁,30亿立方米的总库容、15亿立方米的防洪库容,洪汛季节,饱受洪水祸害的人就可以睡上个安心觉。蓄水之后,平缓深邃的江水成为顺畅的水上交通要道,山城柳州将迎来从广州溯江而上的3000吨级的船队,而在以前,这可是睡梦都想象不到的事!
当然,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它的电力,160万千瓦的发电机组,每年将输送出60亿千瓦时的清洁电力,少了煤电那高大的烟囱,一方蓝天将一如既往的洁净瓦蓝。水库蓄起来,使135万亩土地的灌溉和147万人的用水安全将得到有力的保证。有了大藤峡工程的调节,每年枯水期,澳门苦于咸水倒流的现象将得到有效的抑制,以至工程一上马,澳门政府就送来了8亿元,并且声明是无偿的……
一个重大工程的好处,当然是多方面的,可以写上厚厚的一本书。但潜在的危机,也是不容忽视的。工程设计人员尽量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想到了,许多东西,在六十年前实在难以想象。
按原定方案,大藤峡工程将于2019年11月31日合龙,高达47米、号称中国第一闸的下坝首人字闸已经矗立起来,启动时要7100牛的推力。但工程的截流蓄水时间却要推后到明年初春,因为,他们要等候一个小小生命的苏醒。
这个小小的生命就是鳄蜥,名字比较吓人,其实它只是一只体长不过20厘米的爬行动物,体重不过100克,也就是二两左右,与蛤蚧相仿佛。它生活在南方省份几个不多的地方,潜伏在离水边不过米来高的树上,每年秋天开始冬眠,直到次年初春才醒来。它冬眠之际,完全成了一根失去知觉的木棍,你就是用手去碰它,它也浑然不觉,加上它们生育能力极其有限,存活率又极低,人们在江岸边偶尔看到过几只,潜在的存世量极少极少,因而被定为一级保护的濒危动物。如果在它冬眠之际蓄水,无异让它遭受灭顶之灾,那就是人类的犯罪了。
除了鳄蜥,还有江里的珍稀鱼类,其中有称为“水中大熊猫”的中华鲟。这些鱼类,有回游产卵的习性,如果大坝合龙,阻断了它们的回游线路,其命运就十分危险了。工程设计人员想到了这一点,在大坝的两侧各设计了一条回游鱼道,长约三公里。因担心鱼类找不到路,在入口处还安装有声波引导装置以指引它们。当它们追波逐流,每年往返于这条回家之路时,它当然不可能想到,这是人类为它们所作的专门设计。
其实这些动物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生存在这里,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对它们的生存权与以体谅,正是人类所应该做的,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为的也是人类自己。我们的儿孙不应该生活在没有鳄蜥鲟鱼和蝴蝶流萤的世界里。多年之后,当他们眺望夜空之际,如果再也看不到流萤飞过,那将是让流萤消失的一代人的耻辱。
大藤峡既是伟大的工程,也是生命的通道。世界是人类的,也是整个生物界的,生物界包括动物和植物,自然也包括全人类。对每一种生命都与以充分尊重,是人类应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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