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兄故里湾龙村:百年古楼今犹在 红色基因代代传 □特约摄影记者 蓝炳培 文/图

来宾日报 2019-12-10 22:16 大字

廖冰兄故居。 古井边有一道道被扁担拖陷形成的凹痕。 古祠堂的门槛和石鼓凳被坐得锃亮光滑。 湾龙村一角。秋日的田野一片金黄。

秋来凫雁下方塘,暮归老牛步夕阳。村径绕山松叶暗,朱门临水稻菽黄。层层梯田层层景,年年辛苦年年忙。更有古楼丹青手,情暖人间枕簟凉。

——行走湾龙村有感·自娱

湾龙村位于黔江河畔,距武宣县城约16公里。全村共有1700人,壮、汉杂居12个姓氏,其中冯、高、余是三大姓。他们从遥远的农耕原点走来,用不同的乡音唱着故乡的歌,祖祖辈辈,繁衍生息。

湾龙村地处坡地丘谷,阡陌纵横,竹林摇曳,一幢幢楼房鳞次栉比,隐于绿树蕉丛之间。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喧嚣的市声,只有忠厚的土地、自由的空气、洁净的蓝天和村人憨厚的笑脸。不少城里人喜欢来这里游玩,享受美丽的原野、如画的山水、悠闲的慢节奏生活,感受醇厚的文化和质朴的乡味。

功成名就 衣锦还乡

1982年,改革开放春风正熹,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期待和向往。早些年,农民生活不易,村里的年轻人陆续走出大山、走向城市。他们依然热爱自己的家乡,但更向往过上现代化的生活。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改革的大潮汹涌澎湃。如今,农村的变化翻天覆地,农民种田免除税收,还有国家惠农补贴,生活在农村,甚至比城里更自然、舒适。许多青年人承袭着祖辈创业实干精神,在外努力打拼,小有所成的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家乡。“有钱不还乡,就像穿着漂亮衣服在黑夜里行走,谁能看见呢?”衣锦还乡的情怀早已渗透他们的血脉。他们陆续回巢,围绕祖屋建起一幢幢新楼房,为建设“美丽乡村”添砖加瓦。

湾龙村以种植水稻、玉米和甘蔗为主,村前是连片开阔的高产稻田,被当地划为“永久农田保护区”。每年秋后,原野周边甘蔗茁壮,苞谷累累,稻田一片金黄,丰收在望。这是当地人辛勤劳作的见证。

近年来,随着农业机械化普及,人工大为减少。如种水稻,人们只需抛秧和打虫,其余的工作则由机械完成。水稻成熟时节,早有收割机在田头等候,收割速度快,工价也不贵。他们怀里揣着卫星定位,绕田走一圈就能知晓田亩面积,10多分钟打下来,田主即可把谷子装袋扛回家。

无波古井 沉默谦卑

通常,每一座古村落都会有一口井。过去,村里没有自来水,所有物质都是自给自足,包括饮用和生活所需的水资源。古井是家园的象征,也是农耕文明的标志。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炊烟人家、百态人生。那汩汩的清泉,涌出依依的乡情,酝酿着平淡的生活,诠释着一个民族的生存与发展。

在湾龙村中,有一口静置路边,与古村落同龄的古井。古井孤独而沉默,谦卑而内敛,虽已荒废,但井水仍清澈见底。井口以4块青石板围成,石板边缘有一道道深深的凹槽,这是村人打水时用扁担抽桶拖成的痕迹。石头被扁担拖陷,非一日之功。以前,村里每户人家都集聚到井边挑水,因水井只容得一人打水,排队、挑水的人围在井边,人来人往。隔江的勒马人看不过眼,自创民谣一首:“有女莫嫁湾龙村,湾龙挑水乱纷纷;早晨只吃咩咩菜,晚上只吃雷公根。”湾龙村人自不示弱,回怼一首:“有女莫嫁勒码头,勒马挑水上高楼;早晨只吃古麻菜,夜晚只吃烂芋头。”两首民谣虽属调侃,但也反映出当年民生贫苦。

古井承载着过往的岁月和远去的历史,蕴含着触手可及却再也回不去的乡愁。

低矮屋檐 高过天堂

湾龙村中有一座余氏祖祠,坐南朝北,一祠两进,两边设有回廊,面宽5间,穆如庙宇。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它已隐退于镶嵌瓷砖的楼房之下,但在村民心中,低矮的屋檐高过天堂。这里是象征团聚、饱含情感的空间,寄存着生命、岁月和血脉相承的动人故事。梁柱搁檩,抬梁构架,台地四壁,它的每个角落都已失去原有的光泽,露出岁月的痕迹,见证着已逝的历史,记载着大家族的悲欢离合。

每年清明,重子重孙都齐聚祖祠,给先祖焚香、祭酒、烧纸,并虔诚地磕头:“感谢祖宗,赐予我们智慧,感恩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致富机缘;裔孙久旅他乡,思祖勿忘,千里跋涉,特归梓桑,伏祈先祖庇佑族裔,兴旺发达,光吾祖德,扬我家风。”他们相信,祖先的智慧始终庇护着子孙安居乐业。

祖祠大门为青石门槛,门槛外置有几墩石鼓凳,门槛和石凳表面被坐得黑光锃亮。以前,这里人气旺盛,午后或日暮时分,族人常聚在一起乘凉闲聊。如今,只剩下几墩石凳独守祖祠。

逢凶化吉 邂逅奇缘

1915年10月21日,廖冰兄于广州越秀山下出生,取名为廖东生,意为在广东出生。

100年前,中国军阀混战,局势动荡,风雨飘摇。廖冰兄4岁时,其父廖明刚(象州妙皇人)死于横祸,当时其妹廖冰仅1岁,母亲岑月清23岁(广州人)。家境贫寒,父亲逝世,一家人面临饿死的威胁,岑月清只得将廖冰抵押给富户当婢女。廖东生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想妹妹时,他就跑到那户人家探看,妹妹廖冰在门里哭,廖东生则在门外哭。历经兄妹童年患难,廖东生由此改名为廖冰兄。自此,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他生命的终点。

湾龙村村民余树新(86岁)是廖冰兄的堂弟,廖冰兄排行十三,余树新排十四。据余树新回忆,一天,岑月清正在家中打理家务,突然,稀疏的枪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街上由远及近传来,当下即见一个被乱兵追杀的壮汉跑进家中。危急之时,岑月清将其藏入衣柜,躲过一劫。追兵走后,壮汉千恩万谢。岑月清见他身材魁梧,相貌端庄,料定是个当差的,便直言想到他家做佣人,以养育子女。“有恩不报枉为人”,大汉心念救命之恩,索性娶她为妻。

这名壮汉是湾龙村人,名叫余恩溥,在陆军速成学校学习期间,曾参加孙中山先生领导的秘密革命组织同盟会,是该校九名广西籍会员之一。余恩溥曾任修仁、荔浦及藤县等县县长,当时在军队任团长职务,因参加北伐,兵败后被对手追杀。岑月清嫁入余家时已是四姨太。

温馨古屋 恍如隔世

湾龙村中遗存有一座砖木结构的三层古楼,占地面积约90平方米,正是廖冰兄的故居,为余恩溥在民国初年所建。

1937年至1938年抗日战争期间,廖冰兄带妹妹廖冰回乡居住,在三楼作漫画200余幅,宣传抗日,并将漫画拿到桐岭小学展出。

以前,每当廖冰兄在家画画时,余树新总要跑去看。因两人辈分相同、关系融洽,一天晚上,廖冰兄邀余树新一起睡。木板床铺不大,廖冰兄睡外边,余树新睡里边,当他爬到墙角时,廖冰兄提醒他说:“你小心点,里面有枪!”余树新掀开被窝,只见下面藏着一支驳壳枪。当时局势动荡,行事须小心,这是廖冰兄走南闯北的防身武器。

从抗战时候起,廖冰兄的母亲和外婆就一直在湾龙村生活。1940年,慈祥的外婆在湾龙村去世。1953年,岑月清不堪种种打击而悲愤自杀。不久,余恩溥、余光仪也相继意外死亡,一家数人合葬于村背,长卧寒荒。据余树新回忆:“上世纪50年代,冰兄曾回来过几次,看望亲人的墓地。”余树新告诉他,祖墓一年只拜一次,清明时家里已祭拜先祖。冰兄闻言,只是跪拜,并不上贡烧香。

廖冰兄在广东时,余树新偶尔会去看他,当时坐船要花国币13万元。

廖冰兄家里没有沙发,椅子是他用木板钉成箱,安上靠背拼凑而成,木箱下可装书,物尽其用。电风扇坏了多年之后,他勉强买了个空调。开空调时,他总要站在椅子上看电表,一看到电表转动就觉得心疼。平日时,家里不到10人就不开空调。

沙田剿匪 爆破勇士

与廖冰兄相处久了,余树新耳濡目染,懂得不少革命道理。17岁那年,余树新心怀报国志,投身革命,与廖连原独立八团到藤县塘步镇沙田村剿匪,当地匪首勾结国军孤注一掷。

在攻击敌人最后一座炮楼时,余树新作为两名爆破手之一,在机枪火力掩护下猫腰箭步上前。不料,一号爆破手很快被击中,情急之下,余树新接过炸药包,匍匐前进。正当他接近炮楼的当口,突然一颗手雷飞来,将他炸翻,跌下土坑。卫生员身手敏捷,疾步上前将他拉起,所幸他只是被气浪掀翻。余树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稍做平复之后,他飞身跃起,疾步上前,手脚麻利地将炮楼炸毁。回想起这次战斗,余树新仍心有余悸。他说:“幸有祖公祐护,不然,小命早已马革裹尸还。”

后来,余树新解甲归田,勤劳一生,鲜少向人提起这段往事。他说,正如歌曲《岁月》的歌词一般:往事历历在目,牵牵手一放已是多年,总有遗憾简单一如从前,多少事情慢慢都变成回忆。如果廖冰兄仍然在世,他一定还会回湾龙走走,因为这里有最想念他的乡亲,这里是他的家乡。

托物言志 精神永存

1945年,廖冰兄的漫画《猫国春秋》在重庆北碚展出,文艺界的朋友宴请廖冰兄,当时在重庆的文化名人郭沫若、田汉、闻一多、王琦等也应邀赴宴。

廖冰兄一生作品无数,他渴求一个美好幸福的世界,用一辈子时间,以一种迂回曲折的创作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憎。

2006年,廖冰兄在广州病逝,享年91岁,其与夫人罗凤珍的骨灰被撒进山中,长眠于白云山山麓。

解放后,廖冰兄楼房被分给几户贫雇农居住。而后,余恩浦之孙余志结认为阿公祖宅吉地,福祉所托,因而花钱将房产买回,自行管理,但并不入住。如今人去楼空,古楼透出一种沧桑凝重之美,现已建成“武宣县廖冰兄故居反腐倡廉爱国主义示范教育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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