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石灰窑,绵延流传的农耕挽歌

来宾日报 2017-11-21 13:55 大字

村民在向鱼塘里泼洒石灰水。 坍塌的窑顶。 遗存的石灰窑荒草丛生。 初冬时节,山村窑烟四起,烟雾弥漫。 烧窑的火夫。 岩石鳞鱗皆黛色,烧成石灰白如璧。

江山一笼统,窑灰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武宣当地打油诗

1.瘠薄土地寄托着荒凉美梦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明代杰出军事家、著名诗人于谦流传至今的《石灰吟》,反映了诗人廉洁正直的高尚情操,也形象地展现了我国古代生产石灰的场景。

在建国初期,武宣县桐岭镇及通挽镇一带的崇山峻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屯,山下河流穿过村庄,人家炊烟袅袅,与自然和谐相处,宁静安详。在村头靠山的地带,往往会看到几座聚堆的石灰窑。

因农事生产和生活需要,每个生产队每年都要烧一窑石灰。冬季来临,山村窑火旺盛,窑烟升腾、飘散、缭绕。祖先遗留下的谋生手艺在周而复始的劳作中传承,诉说着生活的苦涩或甜蜜,明媚或忧伤。人们耕耘,收获,采石,烧窑,穿越四季,记录着曾经的农耕文明,瘠薄的土地寄托着荒凉美梦。

那是一个对集体有着高度认同感、高度自觉性的时代,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村民和这片土地呼吸与共,生计艰难却甘之如饴,多少泪水和坚持都在诉说梦想与渴望。

而今,石灰窑早已被速生林、玉米或牧草地取代,无迹可寻。然而,古老的它折射着城市转型的身影,成为当年芸芸众生的集体记忆。

2.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

石灰在农村有广阔的用途,与民生息息相关。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石灰主要用于稻田施肥、杀虫以及建筑材料。用石灰、黄泥、沙子合成的三合土是建房打基脚、室内打地面的最佳材料,砌砖、抹墙壁更是少不了它。在水泥稀缺的年代,石灰可与水泥媲美。

然而,生产石灰并不容易。要烧石灰,就要维修旧窑或砌新窑。新建时,要先用泥砖砌成直径约2米的空心圆柱,周围培上厚厚的土层,直至约有5米高度。窑室上层装石料,底层是窑灶。在1.3米左右的高度,要设置一个宽约30公分、长约40公分的烧火进草口。外面设有高深各约2米的拱形石门,用于遮风挡雨,同时便于烧窑。

时序晚秋,空气清爽。水田旱地农作物颗粒归仓,农事清闲,这时就要备料烧窑了。这里是石灰岩分布地区,村里会派些青壮劳力上山开釆石头。他们三人一组,两人抡铁锤,一人撑钢钎,清脆的凿击声像一支支利箭,在山头纷飞。乡间经常听到“隆隆”的炮声,有时碎石飞溅,常有零星流石击破屋上瓦片,叫人胆战心惊。而后,人们把崖壁上滚落的大石头用锤子砸碎,每块几斤至二十来斤,便于窑火烧透。

石料备足之后,接着是装窑。全队所有劳力全部出动搬运石头,用扁担、荆条筐等工具,肩挑人抬,将石头运到窑顶上。师傅在窑的下方约2米处置上柴草,后将石头堆成弧形,层层堆码,填到一定厚度时,从窑顶往下扔石头,直至将窑室填满。其间,要预留四条水桶般大小的通火道,几乎通到窑顶。这样一来,点火后火龙穿膛过,烈焰七窍出,石头才能受热均匀。最后用小石块封顶,高出窑面1米左右,呈圆锥形。

在大家热火朝天干活的时候,会有几个男人停工坐地,“拍嘿拍嘿”地抽起“喇叭筒”旱烟来。若有人提意见,他们往往振振有词,说抽烟不休息,哪品得出烟味?其中,有个老头吞云吐雾烟味异样,有人从他嘴里扯出烟丝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烟丝,分明是枯木瓜叶。原来,这老头近日缺钱,烟叶“断炊”,只能用木瓜叶“解馋”。他自嘲道:“你们莫笑,我这木瓜叶胜过‘大英雄\’(上世纪60年代名牌烟)呢!”他家孩子多,没有文化没有钱,是队里有名的“超支户”,生活捉襟见肘。但他心地善良,做工卖力,村里人都喜欢他。老头一辈子守着山区,看着孩子日渐长大,日子过得稀疏平常,不知道什么叫大喜大悲,这一生始终没有走出过大山。

过去,人们穿的都是土布衣服,穿久了,肩头、膝盖等处容易磨破,只能缝上大块杂色的补丁,有的甚至补丁加补丁。即使是寒冷的冬天,多数人仍光着脚板去做工。只有少数人穿着自编的稻草鞋,或穿一种用汽车旧轮胎割成、用铁线扭紧的“飞机鞋”。晌午时分,饥肠辘辘的人们就地而坐,平静而满足地吃着自带的木薯粥水,仿佛在品尝一份大餐。

3.销魂的古老“舞蹈”

俗话说,农村有三苦:“三夏”(夏收、夏种、夏管)、割草、起房子。其中,割草指的就是割窑草。“百斤柴草一斤灰”,烧一口窑要10多万斤柴草。生产队里按男女劳力分摊割草任务,一个多月的时间每人要交2500斤干草,只记工分,任务繁重。

十月寒露,一色深秋,荷残蝉噤,露水增多。此时,二苗稻禾已进入灌浆扬花阶段。农事稍闲,村民要着手割窑草了。村上所有劳力倾巢出动,进山割草,生怕去迟了山高路远。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早晨6点左右的山村仍是漫天繁星,人们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他们扛着扁担,一头挂着草带、镰刀,一头挂着半桶粥水,三五成群地踏着晨露向深山进发。女人弯着腰,右手挥着镰刀,左手挽住草梢,镰刀飞舞,将割下的草整放成行。男人则更有气魄,从容地挥舞着2米长、把形如“7”字的“挥镰”(土话,一种割草专用的特制大镰刀),两臂生风,从山腰往下挥割。随着“挥镰”不停地飞舞,宽约两米的坡面被割断的草丛覆盖,在“挥镰”的停留返回处聚拢成行。他们通常先割右边、后割左边,如此凭借飞刀的惯性割草,快速且省力,比起女人的割法事半功倍,饱含先人的智慧,人称“古老的舞蹈”。大半天功夫,半边山岭就被割光了,山腰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草行,这是祖祖辈辈靠山吃饭练就的本事。

数量巨大的干草光靠本队供应远远不够,还要在方圆十里内张贴“收购干草”广告。干草每百斤1.4元,在那贫穷的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引得邻村人接踵而来。收来的柴草堆放在窑前的一块空地上,由专人打成垛。顶上堆成斜面,以利雨水下滑,保持柴草干燥。

4.做瓦怕搬泥,烧窑怕掏灰

冬季伊始,打谷送粮接近尾声,就要着手烧窑了。火夫用火叉将草送进窑膛里引燃,只听“呼”的一声,火苗窜起,火工即刻不停地添草才能维持燃烧。只见炉膛内火焰呼窜,红蛇飞舞,窑顶浓烟升腾。窑门侧边挂个小闹钟,每班烧两个小时后换班。烧窑温度高,劳动量大,虽是初冬时节,火夫仍挥汗如雨。

当时有“男人靠烧窑,女人靠怀孕”之说。因窑匠要打一次牙祭,可在生产队池塘打上几尾瘦鱼,炒些簸尾黄豆或买点酒及便宜的母猪肉,饱餐一顿。而女人只有怀孕时才可吃些鸡蛋、面条等。

窑火烧足3天后,窑膛底会积满草灰,火势下降,这时候就要掏灰了。掏灰耙一尺多宽,横排着几根狼牙般的耙齿,木把3米多长,足有20斤重。只见老师傅双脚叉开“弓箭步”,操起掏灰耙捣向炉膛内的高温“灰层”。猛击几下,灰墙崩塌,顺势将窑灰耙出炉门,旁边立即有人将火红的窑灰泼水浇灭挑走,如此循环往复。这是个抢时间的力气活,时间长了窑温会下降,故有人念叨:“做瓦怕搬泥,烧窑怕掏灰。”

村上烧窑是有忌讳的,当天赴丧吃白事酒回来的人和孕妇有晦气,不宜上窑顶,否则石灰就会变“夹生”。据说有一次,一个莽汉去邻村吃白事酒回来,醉醺醺在窑顶转悠了一下,窑顶顿时莫名其妙不冒烟了。有人说鸣枪可以驱邪除晦气,当下即有人扛来两支鸟铳,在窑顶“呯呯”几枪,振聋发聩。说来也怪,枪声刚停,浓烟忽地喷起,滚滚升腾。

烧一窑石灰一般要7天7夜,这要视窑体大小和天气而定。如果遇上寒天或下雨,就要多烧一些时间。待到窑顶的火由红转白,窑内炉火耀人眼目时,石灰就烧好了。这时要用黄泥浆将窑门和窑顶封好,防止冷风吹进,将石灰化掉。大约10天之后,石灰温度下降,把封好的窑门挖开、窑顶上层的石头耙开,下面就是石灰了。

开采来的石灰石皆为青色,经过多日煅烧,表层全部变成白色,宛如冰山崩裂的雪块一般,棱角分明。一般情况下,10斤重的石头烧成石灰后只有8斤重,一窑可以烧得六七万斤石灰。

5.清泉涓涓滋养生命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布谷鸟在山中鸣叫之时,山村又现生机,村民播种、施肥,精耕细作。

当时,农业生产还有些刀耕火种的味道。山里的稻田常年积水,土壤呈酸性。那时少有农药,耙田时要撒石灰中和,躲藏在泥土中过冬的害虫及虫卵也随即被消灭。

而在当时,由于石灰施用方便,几乎成为万能用品。

在乡下,村头或山脚边会有大小深浅不一的水井。历经流年,清泉涓涓流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滋养着生命,沉淀着历史,记录着土著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承载着村庄里的故事和传说。每年,村民都要将水井戽干,清除淤泥后撒上一层石灰消毒。两三个小时后,地层下冒出的清泉很快将水井填满,水质更加清冽。到井边挑水的多是少妇,因为在农村,女子嫁人后要挑水、洗衣、做饭,以示对婆家的孝敬。有少妇背着哺乳期的婴儿,挑着木桶到井边汲水,她脸颊桃红,汗水明亮,双腿健康有力,零散的秀发在风中飞舞,偶尔一声招呼,一口好听的家乡土话轻轻飞扬,笑声清甜悦耳,如江南糯米般软香。

村中土屋错落排列,小路撒满牛粪。在“粮食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的年代,牛粪不是脏污不洁的存在,反倒证明了村庄蕴含的生命力。牛粪与石灰搅拌后即成上好的混合基肥,与土地相匹配,隐隐散发着农作物生长的气息,使人精神振作。

6.顷刻冰火两重天

石灰具有特殊的化学作用,入水后,原本冰冷坚硬的石灰块瞬间溶解,释放出高温热量,就像滚烫的岩浆。顷刻间,水雾弥漫,冰火两重天,颜色如刚煮熟的鸡蛋清一般。

石灰可使鱼类致死,亦可促进鱼类健康生长。旧时冬季河水枯涸,村民会将石灰倒入河里。石灰遇水可生成氢氧化钙,导致水体碱性增强,河里的鱼被石灰水弄昏甚至杀死,漂往岸边,人们便可轻易地将鱼捉住。因石灰无毒,如此捕获的鱼完全可以食用。秋季,是池塘鱼类易患烂鳃、赤皮或打印病的季节,此时用稀释过的生石灰全池均匀泼洒,可杀死水中影响鱼类成长的病原体,增加溶氧,降低水中氨氮等物质含量,改善水质条件,消除鱼病,利于鱼类生长。

冬季,人们用石灰水将树根刷白,可杀死越冬登枝的螨类病虫。在农村,石灰被视为上好的干燥剂。在坛子里放上几块石灰,垫上一层纸,用来储存咸菜或黄糖,防湿、防潮,可保质一年以上,人们称之为“石灰坛子”。就连老人去世入殓,棺底也要铺一层石灰粉,因为石灰能防虫杀虫,入土后不会被虫子滋扰。

石灰可谓用处多多,不胜枚举。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中,时间无声无息地改变一切。农村体制改革后,窑烧石灰被“精石灰”所取代,山边再也听不到“叮当”凿石的铁锤声和“吱吱呀呀”拉石灰的牛车轮毂声。乡土退化,高楼林立,取而代之的是“隆隆”的农机声和尖锐的汽车喇叭声。传统农耕与新的时代在这里交汇,曾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石灰窑伴随祖先走过历史,成为回忆。□特约摄影记者 蓝炳培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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