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记忆 □黄秀凤
1986年9月，我在金秀瑶族自治县中学读初一（民族班），当时的教室在一排瓦房的其中一间，那时周六还要上课，周日休息，休息的日子，食堂只供早餐和晚餐，中餐是自己解决的。那时候家里很穷，我们民族班学生每人每个月有六元钱菜票，每张菜票一般是五分，还有三十斤米的饭票，一个月下来我的温饱是能解决的，可就是油水少，吃了很多饭，肚子撑了嘴巴还想吃，感觉永远吃不饱。
尽管如此，为了让自己能长高些，我每天清晨六点准时起床跑步。一天清晨，我从五里坳跑步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立刻到食堂领了二两粥，再花一角钱买个大油炸饼。当时，油炸饼配白粥是最美味的早餐，我坐在宿舍门前的酸枣树下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吃完一大锑盆粥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去食堂领二两粥，再买个油炸饼，继续吃。刚吃完，上课铃响了，我想站起来洗碗，赶紧去教室上课，却因吃得太饱站不起来，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尴尬极了。我求助同宿舍的云帮我和老师请假，请假理由：吃得太撑了，站不起来，没法走去教室。
云对班主任自然是如实道来，班主任赶紧过来探实情，看见我坐在酸枣树下的一堆圆木上，怀里还抱着个锑盆，他忍不住笑起来，让我很不好意思。
1987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天气还好好的，下午忽然乌云密布，一会儿功夫，天就下起了雨，紧接着下起了冰雹，我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看到教室后面的菜地里一片雪白，此前我没见过冰雹，特别兴奋，教室外的平地上也铺满冰雹，感觉好新奇！当时中午没午餐，我已身无分文，肚子正饿得慌，看到地上躺着一堆鹅卵石般大小的雪白冰雹，和我曾经见过的别人拿个冰盒在街上卖的冰棒很像，我想这应该和街上卖的冰棒是一样的吧，味道是不是很好呢？想着想着，我馋得直咽口水……冰雹大约下了十分钟就停了，雨也停了。我飞似的跑出教室，回到宿舍，提起我的提桶快速跑到操场捡冰雹，却发现因操场没有硬化，冰雹上粘了泥。“到宿舍楼顶去捡呀，楼顶的干净。”有个同学在旁边忽然提醒。然后我俩飞快转移到宿舍楼顶捡冰雹！哈哈，真是英明抉择，宿舍楼顶的冰雹真多，又干净，铺满楼顶，我俩一会工夫就捡了一提桶，抬回宿舍，“哐啷”一声把桶放在宿舍中央，我高声吆喝：“吃冰棒咯——”舍友一哄而上，我先拿起一个“鹅卵石冰棒”伸出舌头舔起来，“嗯，好吃！”大家也是饥不择食，纷纷拿起来吃。“要是有点糖卤一卤就更好吃了。”我说。于是大家一起凑钱，到小卖部买了一包白糖，一宿舍人就着这包白糖把半桶冰雹吃光了，个个吃得肚子滚圆，直呼好满足，好过瘾！
到了饭点时间，大家都不想吃饭，说肚子胀气。然后越来越难受，晚自修时间到了，大家都没法去教室，我是学习委员，主动说去教室找老师，帮大家请假。
我对一脸严肃的班主任说：“老师，我们宿舍的人集体请假。”
“为什么集体请假?”他一脸疑惑地问。
“肚子胀气，不舒服!”我说。
“今晚都吃八两饭了吗？”他再问。“没有，是中午吃太多冰棒了……”我弱弱地说。
“哪来的冰棒？”老师很着急。
“我在楼顶捡的，天上下的，不用买。”我有些得意。
“天啊……你们吃冰雹？你们是‘中毒’了！走，我去宿舍看看。”老师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宿舍方向走。
到了宿舍，看到舍友都窝在床上，一副痛苦模样，老师着急而无奈地说：“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下午下冰雹，你们女生这是楼房没事，男生宿舍是瓦房，全砸坏了，我和男生忙着搬被子，挪宿舍，顾不上你们，没想到你们又折腾出这档子事……”然后班主任叫来校医，校医联系了县人民医院，我们一宿舍的人都在医院折腾了一晚上才平安归来。
此后，我懂得了冰雹与冰棒的区别。
如今，我的母校已经旧貌换新颜，那棵酸枣树依旧迎风招展，枝叶更茂盛了。学生宿舍瓦房全部拆除建了楼房，不用再担心刮风下雨下冰雹要紧急转移了。宿舍里设备齐全。学校还建了新的食堂，食堂里有各色菜谱，荤素搭配，营养极佳，任你挑选，学生都不缺吃饭钱，所有学生都免了学杂费，建档立卡贫困生每学期还有补助。学校小卖部有各种各样的冰棒蛋筒出售，学生再也不会受到饥饿的威胁，我那些“饥肠辘辘”的记忆已经成为故事。2018年，金秀这个昔日国家级贫困县已经脱贫摘帽，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幸福如花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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