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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泉:二胎试验“卫星城”

甘肃经济日报 2015-11-06 21:23 大字

1989年的冬春之交,酒泉地区行政公署计划生育处处长带着下辖7个县区市的计生局局长,乘火车来到兰州的甘肃省计生委请愿。同行的还有一辆从酒泉开来的吉普车,车里整齐地码放着三万多份“二胎合同”。

此次兰州之行,目标只有一个:保住酒泉的二胎试点。

那时,除少数民族地区外,全国只有山西翼城、湖北恩施等数个地方可以享受农村普遍二胎政策,甘肃酒泉正是其中之一。

自从1984年开展二胎试验,酒泉的人口出生率、自然增长率一直低于甘肃和全国的平均水平,人口性别比例也不断优化,2000年后,男女比例基本保持在104到109。

在计生系统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魏玉玺,亲眼见证了酒泉试点从无到有的点点滴滴,深知二胎政策意味着什么。他说,当与省里的计生政策发生冲突时,酒泉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想着,要把这块生育特区保留下来。

圈下二胎“试验田”

1981年,27岁的魏玉玺从教师岗位转入计生队伍时,“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当时,酒泉地区卫生处一共才10人,其中计生办4人。

计生干部们苦不堪言。尤其是在大突击时期,地区卫生处全体出动,带着县里的人分小队下乡。

强力政策之下,酒泉的人口出生率确实被压了下来。1970年至198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平均每年23.88‰,酒泉为21.84‰;1981年至1984年,全国的出生率为20.80‰,酒泉只有13.55‰。

代价是干群冲突不断加剧。吵嚷谩骂是家常便饭,动手打架时有发生。有些地方,计生干部种下的粮食被人拔掉,家养的鸡鸭被人毒死。

直到1984年,一缕转机倏然而至。那年春天,中共中央批转了国家计生委党组《关于计划生育工作情况的汇报》,史称“7号文件”:“赞成‘开小口子,堵大口子\’的意见……对一胎、二胎和多胎要全面考虑,根据不同地区的不同情况提出具体的要求,实行分类指导。”

对于7号文件,很多地方看过、学过就算完了,但酒泉抓住了:现在矛盾激化如此严重,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着中央政策的东风开个“小口子”,哪怕缓解一下干群关系也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魏玉玺和同事们马上展开基层调研,想要摸清村民们在生娃的问题上到底是咋想的。

“一个少了、三个多了、两个正好。这是群众普遍的思想状况,很多干部也这么想。”魏玉玺说。如果能把二孩适当放开、把三孩彻底杜绝,这样的政策群众基础好,干部也好做工作,合情合理。

酒泉地广人稀,上世纪80年代中期每平方公里只有4人左右,在自然条件方面与中央精神相符。所以,当计生处将放开二孩的设想向地区汇报后,获得了领导的肯定。

想法很美好:开个活口,把多胎生育、计划外二胎生育的口子全部堵死。问题是:万一二孩放开了,三孩却没堵住,小口子、大口子瞬间全被撕开,谁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计生处决定先做试验。一个村子要想取得二胎试验资格,必须做到以下三点:村所在乡镇上年无多胎生育;村内计划生育率上年达到100%;历年超生子女费征收率达到80%以上。

这三条标准其实不低,只要一人违反,整个村甚至整个乡都会因“连坐”失去试点资格。魏玉玺记得,第一年达到标准的大约有15个乡镇,后来标准逐步放松,一两年后扩大到地区所有60余个乡镇。

计生处还预先测算出了放开二胎后的人口出生率,确定了四年的间隔时间。“当时以为出生率肯定会有一个阶段的反弹,可能会高出3‰左右,但实际上并没达到这个数字。”酒泉市计生协会秘书长李玉俊说。

1985年是二胎试验后的第一年,酒泉计划人口出生率15.50‰,实际为12.90‰;1986年计划18.30‰,实际为17.30‰。此后7年,酒泉的计划人口出生率一直在18‰以上,到1994年才降为17.57‰,但实际出生率1986年便已达到峰值,之后基本处于下降趋势,1991年只有13.61‰。

经过两年多的考察,1986年底,国家计生委终于同意了酒泉的二胎试点申报,将其确定为40个全国农村二胎政策探索地区之一。魏玉玺说,绝大多数试点都是县一级的,下辖7个县区市的酒泉更像一个面,而非一个点。

计划生育的“群众自治”

1980年代后期的酒泉乡下,处处可见计生口号,“优生优育,晚婚晚育”“女儿也是传后人”“只生一个好”等等。那些用油漆刷了一人多高字体的墙壁,有个专门的名字:国策壁。

酒泉市卫计委调研员宋本亮告诉记者:“一块国策壁至少要六七平米大小,要安排在村委会、集市等人群密集的地方。国策壁刷了多少、宣传板放了多少,下乡考核时都要一一数算。”

1985年,酒泉地区总人口73.49万,而中央为其确定的“红线”是,在20世纪末将总人口控制在95万以内。

有了这把悬顶之剑,计划生育的沉重压力依然不减。先是“车轮战”,各级干部轮流上门,直到问题解决。还要进行“持久战”。某年冬天,酒泉下辖玉门市的一名计生干部,得知有人计划外怀孕准备抢生二孩后,在那家楼下整整冻了三天三夜。

魏玉玺说,酒泉民风淳朴,大多数人相对“老实”,很多事情虽然想不通,但“干部说话还是听的”。当然,也有不听话的村民。

“我们天天到下面做工作那么辛苦,他们还要吵吵,心里真的很难受。”魏玉玺说。乡镇干部有时也会“甩脸子”:就你们计划生育事情多!党的中心工作多了,我还能天天围着你转?“所以当时有个说法,干计生的比别人少活10年。”

好在,计生处发现了“群众自治”的好处。为了保住村里、乡里的二胎试点,不少村民开始主动给计划外怀孕的家庭做工作:“你自己生了也就生了,可你不能牵连别人。”

实行二胎政策,生育指标仍要严格把控。每个村每年的二胎指标精确到个位,有时根本不够,给谁家?很多乡村会以生产队为单位,召开专门的评议大会。

今年62岁的关国财,从1987年起担任金塔县三合乡榆树沟村的村支书,亲自参与过很多次这样的评议会。

“有时候村里七八十个都达到了二胎的生育条件,那就要看哪家的夫妇年龄大、与一胎的生育间隔长了。”关国财告诉记者,为了公平起见,生育间隔的计算往往具体到几年零几个月。但仍有对评议结果不满引发口舌之争的,“走后门拉关系的,也发生过。”

为了控制人口性别比例,计生人员要对每个二胎孕妇全程追踪,以防有人查B超发现是女孩去引产。

“二胎合同”救了试点

1987年,魏玉玺到玉门市清泉乡指导工作时发现了一个新鲜事物一一一“二胎合同”。

“刚放开二胎的几年,有人担心政策不稳定,所以出现了抢生现象。”魏玉玺解释,为了确保生育间隔和政策延续,一些乡镇政府便与农户互相承诺并签下保证书。

很快,区行署计生处对“二胎合同”的内容做出统一规范并加以推广,各县区市还可以针对自身具体情况,制定补充条款。一般来说,农户要保证一胎生育后4年至5年再生二胎;政府则要确保届时二胎政策依然有效,并给予免除义务工等优惠条件作为奖励。

起初,一些农户搞不清这是什么东西,签订保证书前犹豫不决。但有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后面的工作就成了一种无须解释、劝说的自然行为。

为了增强保证书的效力,计生处还把司法局的公证人员请到现场。保证书一经双方签订,便由公证员加盖公章。那段时间,公证处忙得不得了,经常跟着计生干部下乡,挨家挨户签合同盖章。

到了1988年,李玉俊已经不再担心那把悬顶之剑了。经过4年试验,他很清楚,国家的人口红线离酒泉还

有很远。也是那一年,国家计生委将原有的40个二胎试点地区重新调整为13个,不出所料,酒泉位列其中。

然而就在此时,一场关乎酒泉“二胎特区”生死存亡的危机悄然到来。一名从北京前来调研的教授带来消息:甘肃省即将制定计生条例,推行“1.5孩”的政策,即头胎若为女孩,才允许再生一胎。显然,酒泉的二胎政策会与甘肃省相悖,“除非你们能够找到法律依据”。

为了这个“除非”,区计生处的7个人想破了头。可是萦绕在他们脑海间的,根本不是什么法律依据,而是二胎政策一旦停止,村民们极有可能产生逆反心理,使人口数量短时间内爆发性增长,“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一次,计生处把公安局、教育局等几个相关部门叫来开会,寻找政策突破口。讨论了半天,哪个也靠不上。就在会议快结束时,司法局的一名工作人员突然说道:那个“二胎合同”具有法律效力,就算省里的条例发下来也否定不了。听到这话,魏玉玺一下乐了,“我们搞计生的真是没有那个头脑”。

有了大方向,计生处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打报告,还多次到兰州和北京汇报情况。1989年省里的计生工作会议召开之后,就出现了计生处长带着7个计生局长到省里请愿的一幕。

看着堆积满地的3万多份“二胎合同”,甘肃省人大口头同意了酒泉继续保持二胎试点的申请。作为妥协,酒泉也将遵守《甘肃省计划生育条例》中二胎间隔5年的规定。

三十年来,酒泉的二胎试点从未中断。搞计生的时间长了,宋本亮发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要把握住大原则,留给人们的生育环境越宽松,抢生、超生的现象反而越少。“这大概属于心理学的范畴吧”。

在计生问题一票否决制的强硬制度下,三十年来,酒泉没有一个单位因此遭到否决。

关键词:从管理到服务

“从人的生育愿望和人口再生产理论来说,独生子女政策只是国家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权宜之计。”1998年,时任国家计生委主任张维庆来到酒泉。当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宋本亮震惊了。

其实,计生干部对于自身工作的反省早已有之,但一些复杂情绪浑浑噩噩地存在于脑中,想不明白也挥之不去。张维庆的话,让他们的思路清晰起来。

宋本亮至今记得,十几年前张贴在村口的巨幅计生公告,有对开的报纸那么大,白底黑字,上面用宽厚黑体字写着“重点管理对象名单”。“那些一胎生了女孩的,没结扎、没放环的,还有取了环、准备怀孕的,都在名单上。”

没过几年,变化发生了,“重点管理对象”先是成了“重点管理服务对象”,后来又成了“重点服务管理对象”。

酒泉市卫计委副主任孙志伟把这种转变,归结为2001年开始的人口与计划生育综合改革试点。在全国第一批16个试点中,酒泉榜上有名。

“综合改革的总体思路是,弱化行政手段,完善计生工作的管理机制,从管理向服务转变,还要尽量弥补早前工作中遗留下来的问题。”孙志伟说。

计生人员开始带着节育药具上门服务。而过去,村民领取避孕套时要先到村里的计生服务站登记,一个家庭的性生活隐私暴露无遗。

在甘肃省,独生子女户、二女结扎户的孩子享有省内中考、高考加分的权利。2010年,孙志伟亲眼见过一名49岁的母亲去医院结扎,以让女儿获得高考加分。两年之后,酒泉便对二女节育户实行了相同的政策。

酒泉还提倡避孕节育措施的知情选择权,不鼓励男性结扎。宋本亮解释,女性结扎后还能恢复,男性却不行。“一个独生子女家庭万一孩子没了,男性又做了结扎,可能就彻底没希望了。”

宋本亮读过一封来自失独母亲的信:20年前,这位母亲身为某机关的政工科长,为了响应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在怀孕3个月时选择了流产。后来,她唯一的儿子在车祸中去世,她不知道以后谁还能为她“收尸、上坟”。

近几年来,酒泉也面临着人口老龄化的危机,意图淡化奖励优惠政策。各种补偿,越发向独生子女户、二女户、失独家庭倾斜。

然而,酒泉市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不断创出新低,2007年以后从来不曾超过4‰,今年前9个月只有1.15‰。

为此,宋本亮曾走访7个乡镇。当问到为什么不愿生二孩时,村民们给出了几个答案:一是养老政策在农村的全面推广,解决了很多人的后顾之忧;二是打工经济时代,女孩也能外出挣钱;三是随着农业科技的发展,很多农活已经不再依赖于男性;四是生养男孩后上学、买房等成本太高,60%的家庭一胎生出男孩后,就不敢再生二胎,生怕又是一个“建设银行”。

前几天在微信上看到国家全面放开二孩,颇为感慨:“从计划生育单独设立机构到机构合并,正好30年。从酒泉实行二胎试点到全国放开二孩,差不多也是30年。就是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10月29日,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公报决定,实施普遍二孩政策。中国从1980年开始,推行了35年的城镇人口独生子女政策真正宣告终结。

公报中提到,“坚持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完善人口发展战略,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积极开展应对人口老龄化行动”。

国务院参事、前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马力亲历了整个决策过程,人口发展及计划生育政策的重大决策和2004年国务院《中国人口发展研究报告》的撰写。

在她看来,生育政策并非一成不变。1978年实行“独生子女”政策;1982年出台农村第一个是女孩的还可以生第二个孩子,“一胎半”政策;6个省相继出台农村普遍二孩政策;2000年出台夫妻双方均为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的政策,放开“双独”;2013年实施夫妻双方有一方为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放开“单独”;此次“全面二孩”政策,意味着城乡生育政策并轨。未来,随着人口形势的变化,生育政策还要不断调整、完善。

人口政策的调整箭在弦上,而发箭时间则经历了无数讨论。

“调整国策哪有那么容易?这是很多部门共同决策的结果。”一位计生系统的厅级官员向记者透露,对于何时放开“二孩”,卫计委内部和地方政府也有不同声音。“开明的官员希望积极调整政策;但地方上也有少数官员顾虑到人多影响平均经济发展水平;而且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地方超生的人多,大家对政策放开的担忧会多一点。”

在中央决策层中,有人曾对计生政策的调整表达过好奇和期待。一位卫计委人士还告诉记者,某位时任中央领导甚至曾当面问过卫计委负责人:“二胎什么时候放啊?”

“国家卫计委实际上是在推动全面放开二孩的,他们做前期调研和准备,而决策权在中央手里——中央问的时候,你得说清楚,明年放开(二孩),会多出多少人来。”上述厅级官员说。

从卫计委委托科研团队所做的研究,可以略窥决策者关注重点的变化轨迹。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陈卫是翟振武团队的成员。据他回忆,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2007年就在原国家计生委支持下启动了,“最开始是调查了解中国育龄女性的生育水平、生育意愿等等,做了很多方案和测算”。“我们的思路是城乡统筹、逐步放开,也就是说,先放开‘单独二孩\’,再全面放开‘二孩\’”。

2010年,中国社科院重大课题——“中国生育政策调查定量研究”启动。该课题负责人王广州对记者回忆,这项研究是为了求证当时的一个主张是否成立:“全面放开‘二孩\’不可行,‘单独二孩\’也要分步骤”。经过大量数据测算,他在2012年发表了论文,结论是“全面统一放开是可行的,先放开‘单独\’也是可行的,实在不行,就分开放”。

一份“时间表”似在计生系统内部形成。2013年8月,卫计委内部人士就曾向媒体透露了“二孩”政策时间表——“单独二孩”最早2013年底试行,到2015年,即“十二五”结束后,实行“全面二孩”政策。

马力强调,在“十三五”规划开局调整政策“是最好的”。她认为,计生政策从“单独二孩”快速过渡到“普遍二孩”是调整完善人口结构的需要,中国人口已从以数量为主要矛盾,转变为以人口数量、结构、素质、分布等人口发展问题共同作用,尤其是老龄化社会加剧、劳动年龄人口减少、出生人口性别比失衡等人口结构问题日益凸显。

“人口数量和人口结构,手心手背我们都想要,”她说,“2000年中国就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但与其他发达国家不同的是,人们的生育意愿没有根本改变,因此那时要继续实施稳定低生育水平的生育政策……经过这十几年,人们的生育意愿发生了重要转变,现在重点是要使人口结构、人口素质、人口分布能均衡发展”。

据她介绍,决策者调整人口政策有三个原则,一是切忌人口大起大落;二是总和生育率保持在1.8,逐渐走向“更替水平”,实现一对子女替换一对父母,保持人口结构稳定;三是生育政策调整采取渐进式,避免发生社会动荡,以实现“软着陆”。

马力告诉记者,此次全面放开二孩受益人群9000万,预测生两孩人数约2000万左右,分5年释放,第一年较少,此后逐年递增,年均多出生400万左右,先每年出生1600万,高峰时年出生将超过2000万人口。

马力说,现在增加的出生人口,到2035年左右,正好赶上中国人口红利窗口期关闭,而这些孩子陆续成长为劳动年龄人口,可弥补大幅下降的劳动年龄人口,延缓劳动年龄人口年龄中位数提高的速度,减轻劳动年龄人口的抚养负担,缓解老龄化社会的压力。”

在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张车伟看来,在新背景下中国经济增长要保持6.5%的速度,不能说放开二胎会提升经济增长率,“但显然长期来说对经济发展有好处”。  据《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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