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村庄

□赵春芳

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就坐落在祁连山脚下。出门南望，高低错落的山峦近在眼前。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村民被称为山里人，也算名副其实。

这是位于酒泉市肃州区金佛寺镇的一个普通小村庄。

深秋的早晨，霜重雾浓，村庄被袅袅尘烟笼罩着，房前屋后的树木被秋霜染了色，绿的嫣然，红的热烈，黄的璀璨，一汪汪秋色浓郁斑斓。鸡在院门前啄食，一两只狗在叫，围栏里的牛羊咀嚼着草料，树上的鸟雀欢快地“叽叽喳喳”。村民们起得早，家家院门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的农活尚未收拾利索，吃过早饭的王大妈骑着电三轮，带着她的宠物狗笨笨，沿着弯弯曲曲，乱石遍布的山野小道去地里干活。没有好走的路，哪里石头少，哪里就是可行的路。电三轮“突突突”地响，走得很慢。沿路那么多的石头，那么高的芨芨草，那么多没过脚腕的荒草，都从电三轮车轮旁一一掠过。庄稼种在山脚下，是东一块西一块不规整的地，那是抛掉表层的砂石，向乱石滩要来的几块地，王大妈要去玉米地里拉玉米秸秆。玉米是制种玉米，已经掰完送到了种子公司的收购点，只等着领钱就行了。玉米秸秆要拉回家喂牛喂羊。如今种庄稼早就不使唤牲畜了，耕地有拖拉机，播种有播种机，收割有收割机，还有铡草机、粉碎机、铺膜机等，养牛养羊是副业，是养殖收入。

山脚下有很多块这样不规整的地，和村里其它熟成地相比要瘠薄一些。地块不大，形状各异，长方形的，三角形的，椭圆形的，散落在漫滩上，都是村民们亲手开垦的荒地。虽然使用机械化有些施展不开，但村民们总是能把哪怕巴掌大的地块都拾掇出来，耕作得很好。村里耕种农田的大多数是中老年人，年轻人都外出务工或者做生意挣钱了，他们不肯在土地里刨食生活，而中老年人则舍不得离开土地，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庄。这几年制种玉米，制种花卉、辣椒、西红柿收成都不错，他们就想方设法多开垦荒地，精心种上几年也就变成了熟成地。沿山一带土地紧张，又缺水，只能因地制宜，能种什么便种什么。王大妈的玉米地就在进山路口不远处，紧挨着防洪坝。比邻有杏树园，有花卉地，还有套种田，这些农田的田埂上都栽种着杏树。玉米地里黄灿灿的玉米秸秆上空荡荡的，田埂上的棵棵杏树树叶一片酱红色，它们在秋天的原野上站成了一片妖娆的风景。王大妈把秸秆割倒捆成捆，然后一捆捆码放到电三轮车厢里，她不敢装太多，路不好走怕拉不动。田埂上之所以都栽上杏树，是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多种经营，增加收入。山里的气候适宜栽植杏树，杏树易成活，挂果早，收获颇丰。春天杏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粉嘟嘟，明艳艳的，像给枯寂的大地涂抹上了腮红。当地镇政府会举办隆重的杏花节，四野八荒的人们像赶集一样簇拥而来，赏杏花，看精心排练的文艺节目；到了杏子成熟时，又会举办杏子采摘节，吸引四面八方的游客来观光、采摘，村庄被多种产业搞活了，村民的腰包也鼓起来了。

村子南面紧挨祁连山，山势高，村庄低，山里发大水冲下来的石头散落在河道、荒滩上，贫瘠的土地上土层很薄，但这也是祁连山带给当地村民的一方希望的热土。为了村庄免遭洪涝灾害，当地政府把洪水冲刷自然形成的河道改了个弯，筑起防洪大坝，重新修建了引水渠，埋了地下管道，把祁连山流下来的水引到开垦出的荒地里，解决了水源灌溉问题，村民们就有了信心，把凡是能够开垦的荒地都一铁锹一铁锹地开发出来，栽上树，或者种上庄稼，让昔日的蛮荒之地改变了模样，变得丰盈起来。

当我站在熟悉的大山面前，它是那么高大，我是那么渺小，村庄也很渺小。我看到王大妈领着她的宠物狗笨笨，开着装满玉米秸秆的电三轮从玉米地里“突突突”奔向村庄；我看到满荒滩的乱石安放于世，那些黄灿灿像士兵一样的庄稼在逼仄空间里被收获；那些杏树上的杏子早就饕餮了人们的味蕾，但树叶却还在怒放着秋天的色彩；那些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榆树、柳树、白杨树们，都长成了顽强不屈的模样，它们在秋风里精神抖擞，向着祁连山致敬。

这里的农田、树木、花卉、荒草，像一面面旗帜，树立起原野的生命高度。它们长在石头缝里，根也深深扎在干涸的砂土地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世无争，像那些在石头丛里倔强生长的树木一样，过着他们春种秋收的日子。在这里，山峦像人们的靠山，树木、绿植和荒草是大地生命的繁衍，河道里没有一滴水，但它们也曾施过虐，淹没过村庄，威胁过人类，使得人们使出浑身解数向山神祭拜，向河道投降，顺应着自然该有的规律，与大山和谐共生。

祁连山脚下，这个淳朴的村落，已经走向了新时期的文明。柏油马路通到了村村落落，一排排门楣高大、屋顶凸起的白墙红瓦的新民居坐落在山脚下，新居门前停放着小汽车、电动车、农用三轮车，交通工具一应俱全；高高耸立的通讯信号塔输送出最强的信号，联通起村庄与山外的世界；原野丰饶，河道安然，寂静的村庄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大山不语，河道弯弯，树木静立，鸟巢安详，不时有野山鸡、野鸽子从草丛里、树顶上“扑棱棱”飞起，黑羽白尾的花喜鹊最是闹腾，鸟儿们也在寂静祥和的村庄找到了最佳的栖息地，它们在这里繁衍，也在这里欢唱，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当我站在不同的高度，看到的就是不一样的风景。秋风轻舞，晨烟四起，原野一片苍茫，在这片热土上，正在演绎着热血沸腾，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奏曲，而我，读阅它的眼神依然那么赤诚，发现它的寥廓之美，依然如昨。祁连山在我心里，永远那么伟岸，那么巍峨。

秋日的阳光明澈而温软，它温存地照耀着山下的原野和村庄，用它极简的笔墨勾勒出一幅色调恬淡，秋韵十足的田园图画，在沉静内敛的祁连山下徐徐铺展。秋风送爽，五谷丰登，这座小村庄的人们，正以持续奋斗的姿态，在飒飒秋风中娓娓讲述着属于他们的追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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