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西部文学民族志
谢天开
冯玉雷的《野马,尘埃》,作为一部丝路历史文化小说有其强烈的探索性与明显的跃升性,并呈现出文学民族志的诗学风格。
《野马,尘埃》是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其所并置呈现的互文文本,既与已有存在的文本诸如新旧唐史相关联,也与同期存在的相关西域文化的文本相关联,还与发现的敦煌诸种文本相关联,从而让小说呈现出一种“致广大,尽精微”的诗学风格。
这种文学的民族志,以新旧唐史的中土正史,与西域、敦煌的种种文书传说加以混合,让“中心”的唐朝史与“边缘”的各民族史相互对映,建立起了客观历史叙事与主观文学文本的互文关系,在真实与虚构的互化之间成就一部鸿篇巨制。《野马,尘埃》作为探索艺术的小说,其风格瑰丽奇异,让读者在阅读时,往往超离了以往既有的阅读经验,甚至初始产生一种晕眩与幻觉,继而逐渐感受到西域大漠、雪域高原与云贵红土高原的凛冽、清刚、华彩、缤纷的壮美。
《野马,尘埃》的特征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叙事结构的互文性。这样的叙事结构是将唐史与西域民族史同时呈现,让长河落日圆的农耕文化与大漠烽烟直的游牧文化之间彼此进退、彼此战争、彼此融合,有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历史文化的原态重现。
小说的结构相当奇异,在虚构人物尚修罗串联下,化用《庄子》的寓言:“倏”“忽”“混沌”虚构的物体引入小说。以唐朝安史之乱前后为背景, 以十颗巨卵“混沌”与十二颗巨卵“倏忽”为典籍文化容器,作为唐朝与西域各族的控制和争夺的宝器为线索,反映了西域各族与中土唐朝的恩怨纠葛,主要在河西走廊与青藏高原接壤处的丝绸之路上,演绎了一幕幕神异的历史戏剧。
为了让繁复叙事编织得紧密,在小说中,无论是以中国元素的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为卷名,或以易经八卦为卷名,或以天干地支为卷名,或以十二生肖为卷名,其结构意义具有中西方文化交织的互文性,体现了西域文化走廊的各民族文化战争与和平、迁徙与聚合、商贸与联姻,而且具有明显的文化符号性,从而达到一种“寻找复杂并使之有序”的艺术效果。
二、叙事方式的互文性。这种叙事方式,表现为历史叙事与神话传说的混合,一方面承袭了从《山海经》《搜神记》直至唐传奇的叙事传统;另一方面,如此叙事方式让小说叙事性显得亦真亦幻若闪电若雷鸣,将一千年的大唐与西域风光描绘得无比奇异而神奇。比如在“巽卷。不断改元,直到满意为止”里写道:“八月初五,李旦第三子李隆基出生。稍长,武则天与群臣正观看斗鸡。李隆基开始紧皱眉头,哭闹不已。到精彩处,眼放光芒,竟抚掌大呼:‘好斗’‘好斗’,声震如雷,众人惊诧。武则天却眉开眼笑,说:‘小阿瞒难道你是斗鸡神童?这么小能看懂,还会说,呵呵。’此后,她对李隆基疼爱有加,逢斗鸡。都携同观看。”凡此等传奇,虽然不合常理,却于历史离奇事件里显示出历史文化的真实。小说承袭了中国古典特有的小说神话传说的文学风格,并在现代小说叙事的总体性中,不断以虚为实,化实为虚,呈现出符号文化的象征意味。如在将“倏”“忽”“混沌”虚构的物体的引入,皆有明晰的中土汉地文化的符号指向。再如,“狼孩”“拴马桩”这些日常之物什,亦具有西域文化的符号意义。
三、叙事语言的互文性。《野马,尘埃》的互文性,不但包括文本与文本之间的关系,如典故、引文、改编、书注、回忆、敕令、奏表等文体的语言风格,同时还包括赋予其意义的各种知识、代码和表意实践的整体关系。小说的叙事语言的互文性,如作者所述:“为了强化表达效果,我还有意让叙述者随着感情的剧烈变化混用古汉语、现代汉语、方言甚至流行语中的第一人称代词。”如此并置互文性,让小说的艺术风格众声喧哗而五彩缤纷,氤氲出西域特有族群、气候与风尚奇异而神秘的氛围。
在“色版卷” 的《从混沌到容器》一文开篇叙说:咱的精神故乡在黄河以西的高山峡谷与广袤草原。成群结队的野马主宰着这里,它们可以不吃不喝连续奔跑三天,在雪山冰坂,崇山峻岭间穿梭,也常常横渡流沙。穿越荒原。当蓝天大地敞开胸怀作为它们表演的舞台、当闪电般身影在云雾间沉浮隐现,当密如雨点的马蹄声敲击大地心房形成剧烈风暴,当野马群在震耳欲聋踢踩强音伴奏中变换优美壮观的队形,咱感觉到,咱诞生了。存在方式是长满窟窿与触角的山脉、无处不在的空气、生生不息的细菌等。
《野马,尘埃》让小说从文学民族志的范围扩展至整个历史文化背景,从文学思想跃升至历史哲学的层面,而氤氲着西域文化特有的精神气质。著名学者叶舒宪评论道:“登昆仑兮食玉英,笔底涌波澜兮,气象万千!”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天地者,容器也;而在这容器之中,过往的西域历史迅疾似野马,令人眼花缭乱。
(《野马,尘埃》,冯玉雷著,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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