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老缝纫机 代红军

商洛日报 2020-12-23 06:23 大字

周末带儿女回老家,大人忙着做家务,孩子们翻箱倒柜地玩耍。突然,儿子兴冲冲地跑到我跟前说:“爸爸,我发现了一个新玩具,特别好玩!”好奇的姐姐立马跟过去,一会跑过来对我说:“哪是什么玩具,他发现的是你收藏的一件‘文物’!”我不禁暗自思量:到底是什么,俩孩子认知差别这么大。走过去一瞅,原来是家里十几年没有动过的那架“敦煌牌”缝纫机。

盖布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不锈钢机板面和木质的台面,依然泛着亮光、平滑可鉴。踩下脚踏板,“特特特”的转声还是那么轻快,明灿灿的机针精准地小鸡啄米似的扎进针洞里,丝毫未有差错。

思绪把我带进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最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出彩的就是我家的这架缝纫机。因为大部分同学穿的还是手工纳的衣服,玩耍的时候,腋窝、裤裆等部位一不小心就开线走光了,而我就不用担心这些,因为我的衣裤都是妈妈用缝纫机轧成的,既结实又美观。

那时候,乡亲们都是自己在集市上扯一块布,自己缝制成可身的衣服穿。穿针引线纳衣服的活计大部分村妇都会,可怎样能裁剪出贴合身材的样式,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每到晚上或农闲时节,总有村里的女人拿着布料来到我家,换着不同的称呼:长辈叫“芳儿”,平辈叫“妹子”“嫂子”,下辈叫“娘娘”“婆”,请妈妈给他们把这些长方形、正方形的布块剪裁成合适的尺寸。于是,量腰围、测裤长袖长……用我在学校捡老师用剩下的粉笔头,在布块上划出一道道或直、或弧的线条,再沿线剪开,乡邻们千恩万谢,走时总忘不了撂下一句“下回有啥能帮的活,你可言传哦!”

还有些没出“五服”的本家人,或者特别要好的亲戚朋友,妈妈总会放下手上的活计,亲自用缝纫机给他们缝制。揭开盖在缝纫机上头的盖布,用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塑料壶——那里面装的是清澈的缝纫机润滑油,给缝纫机的关键部位润一些。揭开缝纫机机头,“咔”的一声安装好底线,底线是缠绕在一个精致的不锈钢小轮子上的。我小时候有几次偷偷拿了这样的小轮子出去玩,没少挨妈妈的揍。选择面线可是个细致活,一定要挑选和衣料颜色十分接近的线色,经常需要打开窗子,对着亮光仔细比对,如果是晚上,就要把屋子所有的灯都打开,靠近最亮的灯,多次甄选。可惜那时候家里穷,三间瓦房仅装有一个十五瓦的电灯泡。所以,经常是下雨下雪天没法到地里干农活的时候,妈妈才会把缝纫机打开,为我们缝制衣服。当然亲邻们的衣服,妈妈总是先搁置自家的农活,仔仔细细给他们轧好。

家里一个人时,我也曾悄悄打开缝纫机,学着妈妈的样子,双脚踩踏板,右手拨动大轮,左手把两块布料并紧,想缝制到一块。可缝纫机老是和我作对:大轮一会正转、一会儿反转;缝制的两块布料,不是这块褶皱了,就是那块绷紧了;针脚不是跳线、就是扎堆,有一次差点把针头打断了。不似在妈妈的脚下,缝纫机像一只驯服的小兽,脚一踩就“特特特”地欢快前进着。

那时候,衣裤往往是老大穿了老二穿,时间长了免不了就磨破露肉了,扔掉是万万舍不得的,于是膝盖上、臀部、肘外侧等部位就要打上补丁。妈妈给我们打的补丁,经常是同学和家长羡慕的对象:缝补之前,她就在里面衬了一两张颜色近似的布料,再一圈一圈地密密地轧成规则的同心圆,针脚细密均匀、补丁厚实耐磨。

我走上工作岗位后,国家经济大发展,群众不愁吃不愁穿了,再也不需要裁剪缝补衣物了。缝纫机就像渐渐老去的妈妈,被遗忘在角落。但每每买新衣回家,妈妈看看衣服的布头针脚,总能判断出衣服的质地和价位。不小心掉了一颗扣子,妈妈总是戴上老花镜,为我缝制上一模一样的扣子,扣上既平整又合适。有些衣服拉链拉坏了,妈妈总会拿条新拉链,拆掉旧的,新换上的拉链拉起来两边平平妥妥,一件衣服又和新的一样了……

缝纫机退出历史舞台,但人生永远在路上,我会系好自己的每一粒扣子,走好每一个针脚。感谢缝纫机,感谢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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