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热播剧里的“回鹘”遇到严肃学术里的“回鹘”
□新时报记者 江丹
正在热播的剧集《长安十二时辰》引发了不少观众对历史地理的兴趣,比如剧中人物口中常常提到的“西域”“回鹘”“粟特人”“狼卫”“守捉城”等。历史学者付马在其新近出版的作品《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中,介绍了彼时活跃在天山一带的回鹘人,写他们的政权更迭,写他们的文化生活,写他们与彼时中原王朝的种种交流等。时空距离不是问题,借助车马,回鹘与大唐相遇,借助学者的研究,我们则与陌生且久远的回鹘相遇。
杨袭古之死
大唐的盛世气象之一,是这个王朝政权在西域建立了稳定统治。据付马在《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中的介绍,唐太宗贞观年间,天山南北两侧以及天山东部地区、塔里木盆地四缘,皆在势力范围之中。唐玄宗开元年间,分别在天山一带和塔里木盆地设置北庭节度使和安西节度使,处理两地军政。
安史之乱后,唐朝政权由盛转衰。西域诸地连续被吐蕃蚕食,河西走廊遭侵占,而在这个时候,回鹘变得重要起来。付马写道:“安西、北庭二地由此进入中原的道路断绝。此后两地与唐朝中央之间的通使往来只能借道漠北回鹘,东部天山地区渐渐被回鹘汗国的势力笼罩。”
北庭在吐蕃的急攻之下失陷,北庭节度使杨袭古奔走求救,反被回鹘诓杀。付马认为,唐朝中央所任命的这一地方最高军政长官杨袭古之死,标志着唐朝对当地统治的结束。唐朝势力的削弱,使得天山一带卷入新的权力争斗风暴。唐军余部、吐蕃、回鹘,轮番攻守。直至8世纪末9世纪初,回鹘汗国最终击败吐蕃,“将东部天山地区纳入版图”。
付马从为数不多的史料中梳理了回鹘为站稳天山一带而进行的一系列军事活动。在回鹘进攻喀什的那场战事中,付马引用了国家图书馆藏犹太波斯语信札上的介绍,其中一句话如是写道:“喀什噶尔的情况是这样的:他们杀光了吐蕃人。”
学者的严谨,使得付马在论述这一历史过程时,克制地使用史料的说明,而不会添加个人的想象。作为读者,我们可以放肆地想象那些普通的士兵和百姓在冷兵器时代这些战事活动中的死亡牺牲。那时候,每一场胜利的脚下都踩着无数曾经鲜活的生命。遗憾的是,这些普通人的故事大多不会出现在史料中,连名字都不会,他们只是被笼统地以“回鹘人”“吐蕃人”所概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回鹘”还是“回纥”
热播剧《长安十二时辰》里,出现了回鹘人、突厥人、粟特人等。比如胡麻饼的老罗是回鹘人,靖安司小吏安柱国便是粟特人,“狼卫”曹破延则是生活在突厥地区的粟特人,最初一波引爆伏火雷的“狼卫”则是突厥人。同在“西域”,回鹘、突厥和粟特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土地,还有文化的渊源。
据《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一书的介绍,历史上的回鹘还有一些别的名字,“袁纥”“韦纥”“回纥”等,屡次改名的原因中不乏政权的更迭。“公元8世纪中叶,回纥取代突厥,在蒙古高原建立起强大的汗国,成为威服草原诸部的霸主。唐贞元四年(788)或五年,回纥上表唐朝,请求改名‘回纥’为‘回鹘’,获得唐朝的许可。从此,‘回鹘’成为该民族在汉文语境中的正式称呼。”
正因为如此,当《长安十二时辰》出现“回鹘”时,不少网友质疑这是一个被疏忽的错误。《长安十二时辰》的故事如若有历史的影子,那么应该是发生在天宝三载,即公元744年,彼时的“回鹘”尚是“回纥”。
如今,不少读者以为回鹘人就是突厥人,因为在一些文献中,回鹘称自己的语言也是突厥语。事实上,回鹘对突厥的态度十分复杂。“在西州回鹘时代,回鹘人并不以‘突厥’自称,在其文学作品中,‘突厥’一词反而有贬低之意。同时,他们又清楚自己与中亚的突厥各部在语言和文化上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也使用‘突厥’作为操突厥语各部的泛称,比如成本族语言为‘突厥语’。”付马写道。
在付马看来,回鹘对突厥的这种态度,源于他们的历史记忆和其所身处的地域格局。“突厥汗国称霸草原之时,包括回鹘在内的九姓铁勒部皆受突厥役使。”付马写道。显然,对回鹘人而言,这段被役使的历史并不愉快,而摆脱役使取而代之的过程也相当艰苦。但在当时,突厥文化已经在更广泛的地理范围内扩散,回鹘若想与当时说着突厥话的其他各部打交道,就必须将自己也纳入其中的一部分,寻找文化上的认同。
其实,无论是突厥还是回鹘,他们还使用另一种官方文字,即粟特文,“因为他们多任用粟特人执掌书记事务;同时,突厥语游牧政权的商贸活动也由粟特人操办”。那个时候,粟特人与唐朝的交流十分密切,“唐代名将哥舒翰父系出自西突厥十箭部落的哥舒部,其母为阗王女。安禄山之父为康姓粟特人,其母为突厥阿史德氏”。
回鹘时代的“守捉城”
“自西汉张骞凿空西域以来漫长的历史时期中,东部天山地区一直以天山为界大致划分为南北两片不同的文化区域:天山南麓绿洲农业定居文明和天山峡谷及其北麓的草原游牧文明。”付马在书中介绍。他认为,天山北道在回鹘时代完成了文化转型,从草原游牧也转变成农业定居,其大城的数量甚至超越天山南麓。到11世纪中叶,回鹘政权治下有5座大城市,其中3座位于天山北道。
《长安十二时辰》中,守捉城出来的守捉郎在推动剧情进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来自西域之城,却是中原汉人的衣着打扮。据《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唐朝曾在天山北道修建了一系列的城镇戍堡,征发大量汉人前往定居,便形成了守捉城。守捉城既是当时守卫天山北道的军事据点,也是城镇聚落。当时的守捉城有沙钵、凭洛、耶勒、俱六等。唐朝对天山一带失控之后,这些守捉城则在回鹘时代,成为天山北道文化转型的物质基础。
“8世纪末,唐朝在西域地区的统治彻底终结,以回鹘为主的游牧部族开始迁入天山北道,他们并未将唐朝留下的城镇戍堡等基础设施弃置,反而依次为中心形成聚落。到9世纪中叶西州回鹘王朝建立初期,迁居东部天山地区的回鹘人已将这些城镇作为行政中心。”付马写道。
在付马看来,唐朝虽然在天山北麓建设守捉城,“但当时天山北麓的居民主体仍然是操突厥语、受唐朝羁縻统治的游牧部族”。回鹘人早在草原时期,便对城市定居生活和农业生活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他们是“漠北草原帝国中第一个建立大型城市聚落的族群”,曾建设规模宏大的牙帐城。所以,当他们的势力范围进入天山一带时,利用守捉城建设新的城市——农耕定居生活也顺理成章。
借助付马对文献史料的研究,今天的我们得以对时空皆远的回鹘有所了解。“西州回鹘史在东西方传世文献中的记载非常有限,相关研究的推进很大程度上依赖吐鲁番、敦煌等地回鹘文写本的刊布。”付马介绍。在《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一书中,也出现了一些回鹘文史料,付马将其一一翻译解释,方便读者阅读。
总有一种方法能打破时空,串联古今。如果说,热播的剧集《长安十二时辰》是以文学影视的方式落下一个与回鹘有关的好奇心切口,那么付马的《丝绸之路上的西州回鹘王朝》则以严谨可靠的学术叙述,将我们从想象中抽离,为回到一个历史现场提供某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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