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祥：让传统文化“潮”起来
胡阿祥到山东开办讲座.。周末人物·中国新闻名专栏
“文化的传播需要多种形式来帮助实现。传统文化需要用‘时尚’的语言去表达，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体现着我们对传统文化的自信和喜爱。”
□ 本报记者赵琳
“孔子的智慧流传至今，有五句《论语》经典，国人不可不知。”“古时山东沿海出现海市蜃楼，人们知道海外有文明，山东人想象力太丰富了！”“我们开发了文创产品‘六朝魔方’，南京六朝古都对应魔方的六面，孩子们喜欢。”
今年8月，著名历史学家胡阿祥来济南参加首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研讨会”，并作为主讲嘉宾作了《坚定“文化自信”：历史的昭示与地理的依据》的报告。记者与他对谈后发现，作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南京六朝博物馆馆长，这位书斋里的历史学者、地地道道的“南京通”，如此观照现实，如此了解山东。
一本正经地“考据”虚构小说
今年年中，根据小说改编的网剧《长安十二时辰》热播。一篇“《长安十二时辰》里的道具是如何穿越的”的文章发表，作者正是胡阿祥。
在文章中，胡阿祥写道，“虽然我没有看过原著小说，但网剧版的《长安十二时辰》，总体而言，真的可以作为哪怕专业人士感悟大唐的参考剧目。”
随后，文章从剧中长安县、万年县，东市、西市，怀远坊、平康坊等地名的合理性说开去，又着重追溯“可炸毁整个长安的伏火雷”的真实“身份”——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提到，在今陕北延安一带，有一种石油，过去说的高奴县出产脂水，就是指这种东西，旧称延州墨。添加延州墨可以让黑火药威力倍增，遂造成伏火雷。
面对一本虚构小说，一本正经地“考据”，还说得有理有据。这不是胡阿祥第一次为之。他的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中古文史、中国历史人文地理、地名学、南京地方史。早在2016年，他就应山东画报出版社之邀，出版过一本《胡阿祥解说〈琅琊榜〉》。书中提到，《琅琊榜》的故事背景是六朝时期的梁朝。剧中明确写了“大梁帝都金陵城”，多次出现过城门上“金陵”二字的特写，国姓是“萧”，与南朝萧梁的情况基本吻合。《琅琊榜》讲到了金陵，其实就是南京。剧中金陵城郊的风貌格局也与真实的建康城郊相同。
《琅琊榜》圈粉无数的人物当属梅长苏。梅长苏在历史上是否真实存在呢？胡阿祥认为，梅长苏作为江湖霸主却是文弱书生模样，具有深孚众望的魅力和料事如神的才智。他的历史人物原型可能是陶弘景、苏绰。
陶弘景是南朝梁时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人，隐居茅山。梁武帝常向他请教国家大事，人们称他为“山中宰相”。这与宗主梅长苏身跨江湖和朝堂如出一辙。梅长苏玉树临风，陶弘景也是一位美男子，“身长七尺四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耳”这样的描述放在梅长苏身上，也相当合适。
苏绰出身关陇名族扶风苏氏。西魏大将军、丞相宇文泰在关中初建西魏之初，国势弱小，听说儒臣苏绰有治国安邦、辅佐君王的才能，便召见他，苏绰也尽心辅佐，二人既是政治知己也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琅琊榜》是山影巨制，风靡一时；《长安十二时辰》节奏酷似美剧。两部作品都在年轻人中引发收看热潮，且都改编自虚构小说。《琅琊榜》更是一个历史架空的故事。作为历史学家，为何要“跟风”点评这两部作品呢？
“虽然是小说，但都揭示了历史的规律和教训。”胡阿祥认为，历史不只是大事年表和人名，而是绵延不绝的经验，实实在在的智慧。
这些年来，他除了在“象牙塔”里做着高深的学问，也不断与民众交流：上电视、写专栏、开讲座、起地名、策划节目……他把这些交流、这类工作视作自己的使命：吸引更多人的眼球，让更多人通过历史，了解到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继而找到日常生活的智慧。
孔子做的就是大众教育
胡阿祥与山东有“缘分”。
“我与山东多家出版社合作过。”他为山东画报出版社写《中国地理大发现》《中国国号的故事》《胡阿祥解说〈琅琊榜〉》，为齐鲁书社写《清儒地理考据研究》。不仅如此，胡阿祥还担任山东团省委“青年国学荟”评委，山东卫视《国学小名士》嘉宾，主持邹城市文物局委托项目《邾国与封山之阳邹县历史文化研究》。
过去几年，在全网热播的《国学小名士》节目中，胡阿祥作为评委之一亮相荧屏，趣解国学，妙语连珠，在网络上、在青年人中收获了大量“人气”。
看过《国学小名士》的观众，大多赞赏胡阿祥趣解国学的“胡式”幽默。节目中，他一会儿妙解“衍圣公”，一会儿说诗人的诗词是他们的“自拍”，一会儿说流传下来的名画是古代的“偷拍”……种种新鲜时尚、贴近年轻人的提法，让人耳目一新。
在做《国学小名士》这档节目之前，胡阿祥也是荧屏“熟脸”，曾亮相《百家讲坛》讲史，颇受欢迎。接受《国学小名士》邀约后，他很快发现了两档节目的不同定位。
他认为，山东这档《国学小名士》节目，最大的创新价值是“国学青春化”，使用综艺手法，通过古诗词创作、歌曲吟唱、明星出题等形式，培养年轻一代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兴趣。
“文化的传播需要多种形式来帮助实现。传统文化需要用‘时尚’的语言去表达，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体现了我们对传统文化的自信和喜爱。”
让胡阿祥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期节目，是他为选手解说“衍圣公”的含义。“‘衍圣公’中的‘衍’有着传承、繁衍的意思，‘衍圣公’则是继承了孔子的这一支，从名号间就能反映出一种文化的传承。”
何为孔子的智慧？胡阿祥说，有五句《论语》经典，国人不可不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德不孤，必有邻”，“礼之用，和为贵；道为本，器为末”。
孔子的智慧流传至今，但要想还原两千五百年前孔子的真实形象，很难。在现在的“孔子IP”动画作品中，孔子往往化身为一位智慧、友善、幽默的老人，循循善诱地讲解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等儒家文化。胡阿祥认为，如果孔子只是一副刻板的学究形象，讲大道理，没有亲和力的教学方式，很难得到众多门徒的拥戴。孔子被尊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对中华文化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但其最重要的贡献是他开创了平民教育的先河。
“孔子门徒三千，贤者七十二，其中佼佼者又当属孔门四科十哲，就是德行科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科的宰我、子贡，政事科的冉有、子路，文学科的子游、子夏。其中言语科仅次于德行科，而宰我、子贡在当时的年代也是以能言善辩、纵横外交而成就斐然，这说明孔子很注重对学生的语言和辩才的培养。”胡阿祥说，《国学小名士》《我爱古诗词》等类似的节目，都很注重选手的语言表达和个人发挥，从“言语科”的要求来看，也是契合了先祖孔子的教育方向。
“如果孔子活到今天的话，他也会来参加《国学小名士》，因为他做的是大众教育。”胡阿祥说。
山东人其实浪漫至极
提起山东，第一印象是什么？是孔孟之乡的文化底蕴，还是梁山好汉的气概不凡？是山东老乡的豪爽正直，还是山东美食的回味无穷?
齐鲁大地，人杰地灵。国学大师钱穆曾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说，“中国各地区的文化兴衰，也时时在转动，相比较最能长期稳定的应该首推山东省。若把代表中国正统文化的，譬之如西方的希腊，则在中国首先要推山东人。自古迄今，山东人最有做中国标准人的资格。他们最强韧，最活跃，大圣人、大文学家、大军事家、大政治家、各种伟大典型人物都有。既能平均发展，还能长时期维持不坠。”
山东是孔孟之乡，两千余年深厚的文化积淀，孕育了独具文化特质的山东人：好客，耿直，善良。胡阿祥对齐鲁文化也兴趣浓厚。在一次讲座中，他这样说——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里，作为农业民族，中国人的地理视野比较狭窄。但是，从中国的一个比较特别的名号‘赤县神州’里，就可以看出来，山东滨海人们的博大视野。”
“赤县神州”的说法来源于战国末期齐国人邹衍。邹衍说：“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赤县是南方的国土的意思，神州就是神奇的陆地。“因为滨海一带特别是山东一带经常看到海市蜃楼，人们知道海外有文明，认为中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山东人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段考据严肃却又幽默十足的评价，在现场引起一片笑声。但在胡阿祥看来，与钱穆所言“代表中国正统文化”的山东人相对应的另一面，是浪漫至极的山东人。
然而，胡阿祥也不乏学者的耿直和真诚。“要当‘两创’先行者开拓者，但实际上空间还很大，方向还颇多。”他提到，文献集成不等于研究成果，齐鲁文化不等于山东地域，普及读本不等于节选注释，回望过去不等于自信现在……
“中国的政治体系具有一种独特的智慧：民心政治。在传统观念中，百姓受制于君王，君王受命于天，而天的意志却又由民众决定。相对于‘三孔’，‘三孟’门可罗雀，令人感慨。历史上，朱元璋下旨删减《孟子》为《孟子节文》，所删80多篇。为何提倡仁政学说、民本思想、民贵君轻的《孟子》命运如此多舛？”——胡阿祥每每沉思，都觉“惋惜”。
“两创”实践中，山东很多文创企业“瞄准”孔子IP开发文创产品。身为南京六朝博物馆馆长的胡阿祥，也对他们开发的文创产品颇为自豪：青瓷羊、瓦当纹冰箱贴、陶女俑挂坠U盘、竹林七贤紫光檀纸扇……最受欢迎的是“六朝魔方”，众所周知南京是六朝古都，六朝正好对应魔方的六面。“我们每年要办魔方小达人比赛，孩子们特别喜欢。”
为中国人说“中国”
东汉刘熙在其所撰写的《释名》中提到，“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之义。”意思是，《释名》是为了辨明上至天地阴阳、下至宫室车服种种名称的“所以之意”——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人有姓名，有字号，有称呼；国有国号，有名号，有称谓。胡阿祥认为，“名称学”是传统中国一门包罗万象的富有趣味的学问。胡阿祥认为，从闻“名”这个独特的视角，可以看到传统文化高度凝聚的精华，以及中外交流的活跃。
古往今来，中国的名号有许许多多。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中国”。最早的、组字成文的“中国”两个字，出现在约3100年前一件名为“何尊”的青铜器上。周朝何姓贵族为了记载父辈们和新王周成王功绩而铸造，尊内底部铭文中出现了“宅兹中国”4个字，这也是“中国”一词最早的文字记载。“宅兹中国”的意思是“居住在世界中央的国家”。
除此之外，中国的名号还有很多，华夏、中华、禹迹、九州、四海、海内、天下……为什么叫华夏？胡阿祥说，这里的“华”通“花”。花，是六朝后才出现的字，六朝之前，植物开花都叫“华”。所以，“华夏”其实就是像花一样灿烂的夏朝。
在百家讲坛的一期节目中，胡阿祥曾娓娓道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世袭制王朝——“夏”的来源。
蝉是昆虫，却能蜕变、转生，周而复始，这样的神秘现象，象征着生命的延续不断。同时，蝉也象征着高洁，餐风饮露、居高鸣远。启以蝉形的夏字作为国号，大概正是看中了蝉所代表的这些神秘而美好的意义。
“我在《百家讲坛》主讲了‘国号’‘国之名称’等多个系列节目。”胡阿祥说，他从1994年动笔写《中国古今名号寻源释意》，到2017年完成《吾国与吾名——中国历代国号与古今名称研究》著作多部，在这个领域断断续续地耕耘了24个年头。
“通过国号、名号，我们可以以独特的角度深刻理解我们的国家、民族，我们悠久的历史，丰富的文化以及汉字的魅力。由中国概念的演变，我们又可以明了这样的史实：中国的历史是中国境内各民族——无论文化高低、地域远近，是汉族抑或非汉民族——共同缔造的，中国的版图是由中原和边疆共同组成的，现代中国是历史中国的继承和发展。”
新闻推荐
新华社记者杨守勇潘林青深秋时节，水美鱼肥。地处山东邹城市的太平国家湿地公园，犹如一块碧玉镶嵌在大地上。漫步其间，湖心岛...
邹城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邹城市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