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一别,此后经年,金樽再未重开,李杜两人不复相见。他们曾对饮的桃花却开了谢,谢了开 李白的桃花

大众日报 2020-04-02 09:40 大字

济宁太白楼前李白雕像1975年汛期的兖州金口坝●1270年前,诗人李白曾怀念自己在山东种下的桃花树。那是公元750年,50岁的李白身在吴中,看到江南春深,春蚕已老,便提笔写诗给阔别已久的儿女。这首诗的名字便是《寄东鲁二稚子》。

●在安陆寓居十年后,李白举家迁家东鲁。到山东后,李白将家安置在瑕丘(今兖州)。山东可谓李白的福地。天宝元年(742年)秋,李白否极泰来,在东鲁奉诏入京,兴冲冲地二入长安。

●天宝三载(744年),李白和杜甫在洛阳初次相逢。次年,他们相约在山东见面。此时,碧草已满地,柳与梅争春,他们在桃花开时,“醉卧桃园东”“行歌泗水春”。高适也赶了过来,他们一起到济南拜谒济南郡太守李邕。之后,李杜两人结伴同行回到鲁郡,白日放歌,醉时同榻而卧。

□ 本报记者 卢昱

又到桃花开时。齐鲁大地上,山野河谷、平原溪畔、房前屋后的桃树,用一瓣瓣花朵记录着漫漫春光。

桃花身上似乎负了许多光阴的债,每年都要怒放着偿还。1270年前,诗人李白曾怀念自己在山东种下的桃花树。那是公元750年,50岁的李白身在吴中,看到江南春深,春蚕已老,便提笔写诗给阔别已久的儿女。这首《寄东鲁二稚子》写道:“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春事已不及,江行复茫然。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桃今与楼齐,我行尚未旋。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

李白极少用诗词写儿女情态。彼时的李白,看到江南春景,触景生情,想着回山东忙活春耕已来不及,在龟山之阴买下的田地不知何人耕种。更那堪江水淼淼,“茫然”之感似乎弥漫江天。这时南风拂面吹来,诗人忽发奇想,欲借南风吹送我心归山东。归到哪里呢?当然要“飞堕”在昔日朝朝买醉的酒楼前。

刚想起酒香,李白又“看”到了酒楼东侧那株桃树。舍酒言桃,原来是因为“此树我所种”,可是“别来向三年”!这三年,桃树应当与楼齐高了吧,可自己的归期却未定,想来真是痛上加痛。此时,李白想到了桃树下生活的至亲——原配许氏夫人所生的女儿平阳、儿子伯禽。当时,丧母的儿女,无人抚背相怜,如何生活呢?

此时的李白,岂能不日日思念儿女。可他只能想象孩子折花垂泪,姐弟齐肩,已长高了不少,双行桃树下。念及此,他顿然从想象中回到现实,方寸大乱,肝肠如煎,只得托书函寄送这无尽思念远至汶阳家居。

这就是李白,作为父亲的李白。桃花也见证着诗人不同时期的成长。不到20岁时,他在蜀地戴天山求道途中,偶见桃花的清透模样,写诗道:“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深山里的桃花,似乎也习得了隐士的萧索,桃色绯红中沁着风露清愁。看桃花的诗人,也渐渐有了谪仙的风骨。

开元十五年(727年),27岁的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到湖北安陆,开启了“酒隐安陆,蹉跎十年”的生涯。在这里,他与堂弟们在春夜宴饮赋诗,于桃树下把人生的宠辱浮沉轻轻挥去,吐纳借酒放歌的豪情:“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段时间,杜甫开始过一种不羁的漫游生活。公元736年,24岁的诗人北游齐、赵,在泰山脚下写了那首气骨峥嵘、体势雄浑的《望岳》诗。

在安陆寓居十年后,李白举家迁家东鲁,而他自己则闲不住,四处云游。自开元十三年(725年)出蜀以来,李白访名山,善价待沽无成;入长安依托主家求进,复无成;多次投书名公,请求汲引,亦无成;挫跌连连,本已一腔牢愁,更那堪许氏夫人弃世,续配刘氏复离异。

到山东后,李白将家安置在瑕丘(今兖州)。唐代兖州治城瑕丘不仅为州郡之治所,同时还为鲁国之都城。在这里,李白写下《东鲁门泛舟》诗,“水作青龙盘石堤,桃花夹岸鲁门西”。这泛舟之河即隋代修的薛公丰兖渠,渠水从石门向西流,所以舟能泛到鲁门之西。丰兖渠在明代改称府河,至今兖州东关府河上还有一座酒仙桥,自然也是因李白而得名。

李白《送杨燕之东鲁》有“二子鲁门东,别来已经年”之语,《赠任城卢主簿潜》有“海鸟知天风,窜身鲁门东”之句。据兖州文史学者王伯奇、樊英民等研究,李白居所的方位在东鲁门、鲁东门附近,即瑕丘城的东城门。这个方位,频繁地出现在他笔下的描写和叙述:观刈蒲,石门送客,尧祠饮酒,泗水泛舟……

方位确定了,能不能将范围继续缩小呢?因为李白自己说过,“我家寄在沙丘旁”“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沙丘无漂母,谁肯饭王孙”,都明说他家在沙丘。兖州旧志曾载沙丘在“城东二里”,如此推测沙丘城或许在今泗河西三河村一带。再放大点范围,也许在泗河以东某地。

山东可谓李白的福地。天宝元年(742年)秋,李白否极泰来,在东鲁奉诏入京,兴冲冲地二入长安。他还顺手写下《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可谓太白第一快诗,尤其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最是豪情沛然,喷涌而出。

然而好景不长,至次年秋,谤声又起。诗人的敏感在推着他作出选择,一见形势不佳,便于天宝三载(744年)春送贺知章归越养老后,自行上疏请退,玄宗诏许“赐金放回”。于是,诗人便挥泪“五噫出西京”。

二入长安,诗人人生中最风光的两年半岁月,也就在“噫”声中结束了。

也正是这次放逐,成就了文学史上“双子星”的相遇。这年初夏,李白在归途中与杜甫在洛阳初次相逢。夏末秋初,李白邀杜甫同游于梁宋(今开封、商丘一带)。在梁园,他们与辞官赋闲的高适不期而遇,于是三位新知故交结伴同游,或入酒垆、或骑马游猎,或登高怀古,在吟诗唱和的同时,慷慨怀古,纵谈天下大势。

高适受李白、杜甫鼓舞,决定要改变一种活法,只身南游。李白和杜甫则在冬天分手后,于第二年在山东见面。此时,碧草已满地,柳与梅争春,他们在桃花开时,“醉卧桃园东”“行歌泗水春”。高适也赶了过来,他们一起到济南拜谒济南郡太守李邕。之后,李杜两人结伴同行回到鲁郡,白日放歌,醉时同榻而卧。杜称李为“李十二白”,李唤杜作“杜二甫”,彼此感情日渐精深。

虽然和李白同游山川的日子自在豪放,杜甫仍将前程记挂在心,他执意前往长安求取功名。离别时,李白写下《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两人分离处的鲁郡东石门,在今兖州城东大约两里的泗河上。至今,那里还有一座石坝,叫金口坝,俗称大坝。至少从北朝时起,大坝就叫“石门”,因此李白称之为鲁郡东石门。

石门一别,此后经年,金樽再未重开,李杜两人不复相见。他们曾对饮的桃花却开了谢,谢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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