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山遇到孔子
□山里人 图/文
随手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天烛峰的片子，曲阜的朋友看到了，他说，看着是“孔子乐山图”。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多少次我的目光围着天烛峰盘旋，看山峰如烛，如心，怎么就没能看出一丝圣人的眉目来呢？
但是，在泰山“遇到”孔子却一点也不“意外”。你在山脚下的虎山会遇到他，他在这里曾经感叹“苛政猛于虎也”；你在登山盘路上会遇到他，这里有“孔子登临处”；你在山顶会遇到他，这里有“望吴胜迹”，有孔子庙，有孔子崖。孔子崖上，你看到在幽幽的青苔下，还勒刻着这样的诗句：“孔子圣中之泰山，泰山岳中之孔子。”
圣山与圣人，不仅是一种互喻的关系，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孔子“乐山”，“登泰山而小天下”，泰山开阔了孔子的眼界；孔子敬山，鲁国大夫季孙氏“旅于泰山”，他“呜呼”一声说，难道泰山神会接受这种无礼吗？孔子以山自喻，“泰山其颓乎，良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这是他暮年的生命之歌。泰山成就了孔子，孔子也成就了泰山。
不仅是泰山一处又一处景点、一个又一个传说与孔子有关，更有一种精神，一种生生不息、登攀不已、昂扬向上的“入世”精神，渗透进了泰山登山盘道的6600级石阶中。没有这样一种精神，泰山会不会就是一处寻仙的地方，李白不是说“五岳寻仙不辞远”吗？会不会就是一处拜佛的地方，不是说“天下名山僧占多”吗？泰山就是泰山，它的胸怀足够广阔，不排斥道，也不辟佛，但是因为有了孔子，泰山在天与人之间、“出世”与“入世”之间，找到了一种平衡与和谐。登山的路艰难，但“山险心平”，山从不把人引向极端，走向极端是因为还没有理解泰山。所以在泰山，你才能真正读懂中国人主流又多样的心灵，泰山故事才是中国故事。
但是一座山总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走在一道幽僻的山谷中，你能体会到山的幽深，却看不到山的全貌；站在山顶，你会“一览众山下”，又往往会忽视山的细枝末节。你看到了儒，以儒家的眼光来看山、乐山，会不会就失去了道与佛的逍遥和超脱？“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一座山给予人的“乐”，总该有《论语》以外的“情意”在。
在一个初秋的早上，我在日观峰看过云海日出，坐在天平顶“唯天为大”的摩崖石壁上，看山阴云海的升涨。云从扫帚峪的方向无声涌来，“在谷满谷，在阬满阬”，淹没了天烛峰、后石坞、石海、北天门，只露出尧观顶，如海上仙山。山顶上有蠕动的人群，你想那也许是来泰山巡守柴望的三皇五帝，也许是孔子和他的弟子，也许是李白、杜甫……
一座有云的泰山，比一个无遮无拦、清清爽爽的泰山，更让人生发无边的想象。无云的泰山是儒家的，“看山是山”，“一览众山小”；有云的泰山是道家的，看山不只是山，山外有山。云海“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云海“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云海“动于无方，居于窈冥”“行流散徙，不主常声”。观云海的人可不就像《庄子》中的北门成，倾听黄帝在广漠的原野上演奏《咸池》乐章？“荡荡默默，乃不自得”，神情恍惚无知无识，消融在音乐一样的意境中，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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