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浯河的怀抱里
那个叫我“锅锅”的人走了
穿着女儿准备妥当的送老衣裳
脚蹬祥云花鞋头戴凤冠
霞帔映衬,面容是那样安详
节奏一下子慢下来。早上夜空的慢慢放亮,傍晚余晖的渐渐迷离,都依然一一在眼前展现着。不见了的,是这所祖屋的主人。白露节气前三天,中秋佳节前十七天,那个叫我“锅锅”的人,走了。
小院里,许是娘亲无意种下的一株丝瓜,爬满了东墙,爬上了仓房,甚至,爬到了邻居家。又顺着就近的晾衣绳,千丝百缕,东牵西挂。
除了畦韭,除了瓠子,除了丝瓜。除了梧桐树,除了石榴花,除了迎春株,除了香椿芽,还有娘亲亲自种下、每月一开的月季花。想起那时——
安详静谧的河边村子里,已退休的我,跟在娘亲身后,慢慢走在街上,直会合到三五成堆的老人里面。放下手中的马扎,扶娘亲安坐,然后在娘亲身旁站着,看着,听着。间或也讲一个故事或笑话给他们听。在生我养我的故乡里,在老浯河的怀抱里,在这一群人中,我当然是最年轻的。尽管年老失智的娘亲总是喊我“锅锅”。
想来人生,并非姹紫嫣红才算春天。尤其是在退休以后,陪伴娘亲,素心淡雅,也是一种恒久芬芳。你看,在清风明月间,推开两扇旧式门扉,看韶华渐远,看娘亲健在,轻拥所有,怀抱暖香,当是时光深处最美的模样。
月亮是需要等的。好看的月亮是等来的,那晚的月亮是等来的。
晚饭后,和娘亲端坐在堂屋饭桌前。娘亲“戏匣子”里,正循环播放着《小姑贤》《劈山救母》等“茂腔”戏剧。娘亲饶有兴致听着,和我一起在等着月亮。
喜欢月亮的种子,是娘亲和奶奶给种下的。小时候,在娘亲和奶奶的故事里,月亮是个神秘的存在。
等月亮从小院东边升起来,等月亮挂在院内的梧桐树上,等月亮在过道的蓝色屋顶上洒一抹清辉,等月亮透过窗子爬上爬下。
中秋时节,乡村之夜,天幕拉下来很久很久,那枚月亮,来了。
风停了,夜深了,不闻鸡鸣,不闻狗吠,万籁俱寂,月色溶溶。夜半醒来,白月光悄悄从窗外爬到炕上,轻柔地泼洒在娘亲和我的身上。
我和娘亲躺直了身子,拥它入怀,做一个月亮的梦。
那溶溶月色,便蕴涵了世间所有美好,涂满了皎润,涂满了皎白,涂满了皎月女神。
娘,我是谁
我知道你,你是俺“锅锅”
那叫娘答应就差辈了,叫你老妹时答应才中
娘亲一脸茫然,嘿嘿嘿嘿
四月始,桐花开。五月始,桐花盛。六月始,桐花落。
其实,桐花盛开时,零落也即开始。
和别的花不一样,桐花一落就是一朵,吧嗒吧嗒,由寡到众,由慢到快。
梧桐树下,娘亲拿了笤帚,将这些落花扫起。先是“一”字,后是“人”字,再后是层层叠叠的圆形。许是娘亲在学着黛玉葬花的样子。可娘亲不知有红楼梦,只知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娘亲爱笑,这是她的天性吧,“返老还童”后就更爱笑了。老屋院子里,阳光透过老梧桐的枝枝杈杈斑驳晒下来。娘亲不时抬头看她心爱的老树,咧开嘴开心地笑。梧桐树的影子罩在娘亲身上,婆娑摇晃,似一对老友在共话短长。看到这些,心情就会随之舒畅起来。觉得任何辛劳都是值得的。觉得此生唯一能给予娘亲的,只有陪伴。生命从不等候,最好的陪伴只在当下。
那天早上娘亲唱的歌谣,有让人迷醉的成分在,听着听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勾勾油,天明起;添上锅,淘上米;俺上东庄要笊篱。去时价,桃花开;来时价,红了尖;有心摘个给孩吃,又怕锅里烂了米。
连木心的《从前慢》也比不得啊。如此,娘亲何以变老,自己也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就挨在娘亲身边,用躺着的姿势,看着屋檐上的雨滴一滴一滴地滴落。
屋檐上滴落的雨滴,比雨滴大。
天上的雨,淅沥淅沥。屋檐的水,吧嗒吧嗒。
从凌晨至傍晚,未有停歇。这缠绵而又缠绵的秋雨啊。
“我走了,好孩子!”
处暑后白露前那一天早晨
娘亲跟我们兄妹五人郑重告别
平时含混不清这次却说得异常清晰
拣拾这些文字,心被一字一字扎过,又被一字一字暖着。娘亲走了好多天了,但觉得她还没有走远,她还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回头,就能看见她。
没有走远的娘亲,在我的思念里。
跟在身后的,是思念。
思念如南河水,永远也流不尽。
思念如天上雨,断断续续,终无停歇。
从此,在思念之中,在梦境之中,在内心之中,时时刻刻,与娘亲相见。
从此,娘是老屋,娘是梧桐,娘是南河。
从此,老屋是娘,梧桐是娘,南河是娘。
从此,娘亲就在自家门前那条河里,每天经过家门,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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