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七夕
我的奶奶虽然未曾进过一天学堂门，但在我眼里却是精通古今，满腹经纶，她甚至还能阅读诗文。据奶奶讲，过去的女人都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没有机会参加社会活动不说，更不允许踏进学堂半步。
奶奶之所以能识文断字，缘于她的父亲。奶奶说她父亲是个文化人，平日里喜欢读书，常常读到开心处就喜不自禁，自诵自吟。奶奶耳濡目染，就缠着父亲给她讲书中的故事，并教她认了不少字。
在过去的年月里，夜里不像现在有电视可看，无从消遣的我经常早早地躺进被窝里听奶奶讲故事。那时候总感觉奶奶有讲不完的故事，每晚都有故事，而且从不会重复。
奶奶讲的故事范围广泛，什么幽默故事，爱情故事，童话故事，励志故事，哲理故事，人生故事……每一个类型的故事都非常精彩，而且听完令人大开眼界、深受启发。
尤其是夏夜里，凉风习习，月朗星稀，大家摇着蒲扇，听着奶奶讲故事，那是最为惬意的时刻。
记忆犹新的是奶奶讲的爱情故事，如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与织女、美人鱼和王子……我最为难忘的，是奶奶讲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那天晚上，奶奶坐在场院边的青石板上，边抬头望着天空边为我讲解：“今天是七月七，牛郎会织女，他们曾是一对恋人，只可惜不能永远在一起！只有到了这一天，他们才有机会在天桥上相会……”奶奶边说故事边喃喃自语，“你们有所不知，为了他们能够在今日相见，也为了他们的爱情，这一天里，就连所有的鸟雀都飞到天上为他们搭桥去了。过了今天晚上，他们又要分别了，再要相见，就又得等到下一年的七月七日去了……其实这牛郎和织女呀，虽然一年才见一次面，而且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但却比世上的人都要强哩，这人要是一旦分别了，就永远也再难以相见了……”奶奶说着，声音便渐渐地哽咽了起来。
在月光下，我见奶奶用胸前别着的手绢擦拭着眼睛。那时候的我虽然小，还不完全明白奶奶所说的道理，但我隐约感觉到了奶奶是触景生情，怀念起了我的爷爷。我虽被大人告知爷爷“去世”了，但我还是问奶奶：“奶奶，那我的爷爷呢？”
奶奶就回答我说：“你爷爷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去了。”
“很远有多远？爷爷几时能回来？”我问奶奶。
“他……他逛够了就回来了……”奶奶说。
因为奶奶的这句话，在我孩童时代，就一直在盼望着有朝一日爷爷会回来。
可后来大些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那时我也渐渐明白了奶奶的感受。她是不忍心说爷爷死了，也许在奶奶的心里，爷爷还永远活着。从此以后，虽然每年的七夕奶奶依旧会为我讲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但我却再没敢提及爷爷。
在爷爷奶奶还年轻的那个年代，为了一大家人的生活，他们俩也许没有体味过温馨和浪漫的爱情，有的是为生活而苦苦挣扎的跋涉与艰辛，但在奶奶的心里，爷爷永远是她的眷恋、她的不舍、她的牵挂。
两年前，奶奶和我们永别了。对于奶奶的离去，我有许多的不舍与无奈。但我想，就奶奶而言，她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见到先过去的爷爷了，我应该感到欣慰吧！
□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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