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表里 读书记
·王汉英
那时,物质不是很丰富,一本连环画在小伙伴们之间传来传去。一套《红楼梦》连环画60本,我本本不落全部看完。但到四年级时,忽然觉得这样的阅读不能满足自己,直觉是“字太少了”。
我的一个远房伯伯是个说书艺人。伯伯会在农闲时的黄昏,穿着竹布长衫,腋下夹一把胡琴,从十多里外的另一个村庄来,在我们村说书。
他说书相当于唱,念一段白,多是顺口的诗词,然后开始故事,三国、水浒、红楼、西游,或是冯梦龙系列。苍凉的琴声里,他随性表达,或拟声,或拍案惊奇,或深情婉转,流到屋外就是一地月光。我常常听得一脸泪水。一次有人指着我对他说:“这是你的小侄女。”他抬眼看我一眼,随即掉头过去。
有一天放学,母亲神秘地把我拉到房间,我看到书桌上一摞书,厚如砖头。母亲告诉我,是伯伯送来的。这些书中有五卷本《三国演义》,五卷本《水浒传》,《封神演义》、《说唐》、《隋唐》,《包公案》系列小说等,还有《朝花夕拾》。这些书大多竖排繁体,刚上四年级的我,无法认全。此后几年里,院里巷道中,抓子、跳方格的队伍里,再难找到我。一个小孩,依靠着一本字典,闯入了一个比小人书更为生动、广阔、丰富、厚重的世界,乐此不疲。
从囫囵吞枣到逐字逐句,连章回体小说惯用的开篇诗词,和伯伯夹批在行间的文字,也一一看过。
我清楚地记得,伯伯在马岱斩杀魏延的那段下,批了一句“孔明之错,一至于此,蜀亡矣!”在那个图书匮乏的年代,读书不能博,却能做到“精”,三国我读了七八遍,即便现在,讲起三国,有些段落我还可以整段背诵。读得多了,灵光一闪时,也能绕开罗贯中一意为蜀的立场,发现诸葛亮伟大人格中的不足,如不听先主劝告,重用马谡;如不听魏延之计,务求稳中求胜等。精读让我在文字的愉悦外,开始学着思考故事背后的深意。
这不苟于大流的独立思考,着实也让一个小孩子吃了一点苦头,初中一年级,老师谈到《三国演义》,让我们即兴发言。男同学们的发言,老师都褒奖较多;我举手发言,阐述了诸葛亮的缺点,被老师训斥“捣蛋",并让我站到最后一排。
伯伯无疑是会读书的,他托人带来《诗经》《论语》《左传》《楚辞》《尔雅》《世说新语》等书籍来时,正是我从故事的重围中脱身,更加关注隐藏在寻常事物中的逻辑性、诗性和意义的时候,它们的到来再次打开了一个世界——由故事的趣味性到寻求真理和意义的真善美——这或许是大多数读书人都要走的路。
“读经宜冬,读史宜夏,读诸子宜秋,读诸集宜春”,我没有张潮那么矫情,我对读书时间的要求就像梁山好汉,饿了冷了,径入酒肆。读史读经,格物致知,让我安静沉稳下来。从这些古汉语中,我们可以感知,中国人的骨子里是含有诗意的。比如《古诗十九首》,它的简约和韵味契合着我。只可意会,多么美好的只可意会!这个世界,那么丰富,所有的文字都无法说尽,唯有诗只可意会。是的,我要说的是简约以及简约带来的无尽。
这是读书带给一个人的礼物。
无论是表情,还是内在;无论是为人,还是做事,简约都是最好的。简约的人是诚实的,诚实的书才会谦和地、商榷性地与你探讨真理。古人的表情是恬淡的,恬淡是自信,但不张狂,是自我,但不强加。我喜欢这样的阅读,也力争有这样的表情和内在。
伯伯去世后,堂姐将一车书籍送到我家,她说是遵伯伯嘱托。我不知他因何那么器重于我,是那时我的迷醉,我的安静,我的感动,还是无法言说的一见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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