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跳峡 □李星涛
自西向东,大巴车在北岸疾驶,金沙江就在峡谷中跟随。
随着山势的起伏,车在浪峰和波谷间穿行,江水也随着峡谷的深浅,时而平静舒缓,时而跳跃呐喊。突然,大巴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导游说,金沙江大桥多年失修,桥危水急,须空车才能过桥。
下得车来,徒步过桥,但见桥下江水,浑浊一片,却又平静如练。倘若远处的江面没有几个漩涡偶尔显现,我真的以为这是一条温驯听话的江呢!过了大桥,重新上车,未走几分钟,江水开始依着山势,蜿蜒东南。峡谷中,风自背后,顺江吹来,如有数人在后面使劲推车。司机师傅有些胆怯,虽然还未到应该停车的地方,他却慌忙将车停靠路边,抱歉地说,多跑几步路吧,虎跳峡就在前面两公里处!
徒步疾行于虎跳峡栈道上,风在后面,“砰砰砰”推着后背,让你不得不快走。穿越途中隧道,大风灌入道口,嗡嗡回响。人行洞中,像是有巨人,前拽后退,难以自控,踉踉跄跄,恐惧之情,油然而生。出了洞口,栈道侧身一拐,向内弯入,躲开了大风。再细看这条悬在崖间的栈道,上依陡峭危峰,下临滔滔江水,令人望而生畏,想那明清马帮,赶着身驮皮货玉石的颠马,行走此处,是如何艰难?!环顾四周,此时我的右手边是五千余米的玉龙雪山,江水对岸就是赤身裸体的哈巴雪山,两座雪山夹出一条峡谷,专门为金沙江提供了一条逃生的险途。无怪乎,江水急急,翻石踹岸,一路咆哮迅跑!
过了清心洞,江面突然向内一收,一束,流势急转直下,水道变窄,宽仅二十余米。江水吼起,如天神手中一杆无敌的银枪,杀向挡路的巨石,翻卷出朵朵白浪。一时间,峡谷中吼声震天动地,若十万天兵天将一起擂动十万面天鼓。前面传来惊呼声:“虎跳峡到了!”循声远望,但见栈道下面的悬崖之上,凌空突出一块石头,一只斑斓猛虎正停其上,两前足并拢,腰部拱起,正欲跳上江水中的虎跳石,然后再奋力一跃,跳到对岸的哈巴雪山。我紧走几步,上了瑞龙桥。虽居高临下,可老虎却被崖石遮挡,再也不见踪迹。只可看见形似龟背的虎跳石,卧在金沙江水道中央。此处,由于水道下跌,江水猛然扑空,“呼隆”一声,冲撞在虎跳石上,卷起丈余水柱,碎成大片玉屑碎银。
从瑞龙桥下来,沿着山间台阶一步步接近河床,直面虎跳石。但见峡谷两岸,巨岩壁立,面目狰狞。那江水和巨石,一个要奔腾向前,一个要螳臂当车。于是乎,就在这狭窄的峡谷地段,一对冤家便开始了针锋相对的厮杀。看那场面,玉龙游动,白虎长啸,静中跃动,动中含静；听那声响,十万条蛟龙同时入水,十万只白虎同时大?。蛟龙出水之时,电光闪闪,白虎大?之际,雷霆阵阵。其情其景,让我想到窦娥许下的惊天动地的三桩誓愿,祝英台路过梁山伯坟墓前那石破天惊的纵身一跃；其态其势,让我想到历史潮流的滚滚向前,想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的辛酸和无奈。再也没有临高俯视时,事不关己的漠然,再也没有碌碌无为时,得过且过的浑浑噩噩。面临这种生死搏杀的场面,你必须做出反应,必须让这冰冷奔腾的江水浇透你的全身。在一种酣畅淋漓的冲刷洗浴中,你体验到了一种撼人魂魄的力量,寻觅到了你在万丈红尘中丢失了的自己。
拾级而上,重新回到瑞龙桥上,峡谷中的吼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空。只有那浪头,一遍又一遍冲击着虎跳石,发出巨吼,等待着为老虎那穿越峡谷的一跃伴奏。回来路上,虽然是大风迎面吹在身上,可我却觉得是岸下那滔滔激流在冲卷着我。恍惚中,我觉得眼前一道斑斓的光焰闪过,好像是那只老虎已经从我的肩上一跃而起,跳到对岸。而遥望对岸的哈巴雪山,却不见老虎的踪影。只有危峰高耸,千仞壁立,猎猎长风携着江水,汤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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