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场的变迁□陆 杉
这个场景总是不经意刷满我的梦境:生产队门口的晒场上,阳光柔和,竹簟上晒满金色的黄豆,地上总有些豆豆没有被及时收入谷仓,让夜露给挤胀了。早上,我们“幼儿园”小朋友的第一项功课就是和看管的两位姑姑一起捡拾泥地上的豆粒……
村头晒场是农家不可或缺的公共场地,面积宽大。那里既是农活的重要场所,更是农民闲暇时间的乐园。
当春雷惊醒大地,村里就组织人们到各家各户牛栏挑粪和柴草灰,堆积成几座高高的黑色的“牛粪山”。他们或扬铁铲,或举锄头,或挥叉子,把刚刚撒在“山”上的草灰折腾成漫天飞舞的雾岚。此起彼伏的说笑声、山歌声飘逸在整个村庄,与家家户户木屋顶上的袅袅炊烟混合着。
晒场还没来得及休息几天,赤脚医生挥臂一呼:“春防啦!”村里的妇女和老人忙着在晒场宽广的胸怀堆砌简易的大炉灶,架上煮猪潲用的大铁锅,青壮年男子则热情洋溢地跑到几公里开外的公路旁砍来一担担青翠的桉树枝叶。炉火欢笑,热气腾腾,红糖和桉树的味道混合着,氤氲着。人们回家拿来了大海碗大口盅,排队等待分到能防止脑膜炎的药水,散坐在晒场各个角落,或迫不及待地喝掉,或慢悠悠地品尝着。
朝阳推开云霞,夜幕吞噬日子。蝉儿欢唱了,鸟儿欢舞了,荔枝也涨红了脸。早稻该收割了,晒场上又堆积着青黄相间的“稻秸山”。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足有四五十个,只要一人起头,大家就如同潮水般涌到“稻秸山”脚。试图“爬山”的孩子,免不了要被守护的几位老爷爷老奶奶呵斥一下,说“不能糟蹋粮食”。很多人只是想截取一节稻秸,将一头揉出缝隙,吹成小小的但是音量高昂的“唢呐”。孩子多,“唢呐”的工艺参差不齐,吹“唢呐”的底气和功力各异,高亢低徊、兴奋哀怨的乐声同时响遏行云,倒也成了一场别致的“交响乐”。
晒场当然还会迎来玉米棒子和玉米粒,迎来红薯藤红薯块茎,也会迎来各种豆类。这些田里地间山上长出的希望,都被村民们笑盈盈地从野外挑来,然后心满意足地挑回各自家里去。
只有早上短暂的时光仓库的影子挡住晒场一小会儿,其他时候晒场空荡荡的,像个自由自在的村姑,场里的泥地也不长草。但是,逢年过节,村里也会请来电影放映队,在这里搭银幕、架机子,让战斗的酣畅生产的愉悦爱情的甜蜜冲洗村民麻木的头脑。农闲的夜晚,人们还是乐意拿着稻草凳来这儿“晒”月亮,讲“布洛陀”“达伦和达架”“猩猩外婆”“田螺姑娘”等壮族故事。阿秋奶奶头发像月辉一样洁白而轻柔,牙齿已经掉光了,她笑的时候,嘴里除了舌头就“家徒四壁”了,但她抑扬顿挫喜怒立见的声调,爱憎分明的故事,清爽流韵的笑声,如甘霖滋润着我们荒芜的童年;如美酒,涵养着我们饥渴的灵魂。我二爷也会讲“布洛陀”,但人们更喜欢听他演绎“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个是需要唱歌的,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一点汉语的痕迹。二爷的“梁祝山歌”,一直唱到他逝世前夜,人们才恍惚发现晒场里永远缺少了什么东西……
春风荡漾着山乡,田地分到农户了。各家各户的玉米稻谷忽然多起来,晒场还在忙碌着。只是,大约十五六年之后,村里的水泥砖房普遍长起来了,木瓦房悄然躲进历史背后。人们就把谷物搬到楼顶去晒,公共晒场一度被冷落了。三月木棉红火时,正是她委屈的时刻,只有杂草不嫌弃,在她温暖的怀里萋萋生长着。
时光如流,岁月如梭,在外漂泊的村民们已经不能够大碗喝酒了,脸上刻着时光的痕迹,手脚不那么灵便了,他们纷纷回家来了。凭着多年积攒的资本和技术,在家里,在附近的野地养鸡鸭鱼、猪牛羊,桑蚕、水果和草药,成了他们晚年的“梅妻鹤子”。不用出远门,钱也会涓涓流进口袋,吃穿不愁。他们憧憬的美好生活已然不是梦想,而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暌违的晒场也被人们重新重视起来,他们铲除杂草,推倒了旧仓库,铺好球场,建起文化综合楼,搭起戏台。晚上,篮球羽毛球乒乓球划出青春的弧线,音乐舞步溢出青春的旋律,孩童幸福的笑声还在原来的晒场上传承山村的清新气息……
春节是村里人最团圆的时刻,大家相约把村里的年饭和新年联欢晚会搬到曾经的晒场。热闹之余,还可以和亲朋故友叙叙旧,也结识结识新秀,鼓励鼓励后生。晒场,现在已经是村里重大事项的决策基地,是村里重大活动的举办地,是村里文化、精神、灵魂的集散地,更是每一位村民乡愁诞生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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