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的前世今生
古时明德门陶浒 绘
门墩北侧水缸谭崇礼供图
门道两侧排柱坑谭崇礼供图
明德门遗址谭崇礼供图
□宋小娟
漫步在秋色浓郁的明德门街道，左边是一片柳树成荫，飘逸的柳枝将翠色浸染灿黄，在秋风里轻轻地荡漾着。一些黄色的叶，细细长长，宛如女子弯弯的眉，被描画得金灿灿，从树枝间飘落下来，纷飞成大地的点缀。
在柳枝的空隙间，透着东仪中学和明德门小学红白相间的教学楼，琅琅读书声依稀传来，学校的外墙张贴着一些学生的奖状和学校的历史简介，一路略读这些文字，好似又回到曾经的学生时代，带着青葱稚嫩的梦想，还有青涩的豪迈之情。右边是明德门公园，有着一条不算长的城墙，每日都有人在这里吹拉弹唱、高歌曼舞。这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悠闲的文化氛围，集高雅和娱乐于整个园区。
在西安这座城市，如果你愿意，可以深入挖掘，便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历史典籍。比如我身边这个明德门公园，只要你肯踏进这座城墙，漫步在成荫的树林，看着女贞子树结满了成串的果实，栾树缀满了粉紫色的红灯笼，细碎的黄花洒落地面，铺成金色的小路。你可曾知道，这里，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演绎过朝代变迁的故事。
对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西安人，亲身经历了明德门的变迁。当年的明德门，种植了成片的玉米和麦子，绿油油的青菜和黄瓜、粉嘟嘟的西红柿，一片田园风光。没有如今的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儿时的我是在这片泥土地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根本没有去想过这里是否有过深厚的历史，又会发展成怎样的繁华胜景。
外地人来西安旅游，大抵是要去古城墙走走看看的。作为西安的代表性建筑，古城墙带着历史的雄浑与厚重坐落在国人的心间，600多年风雨沧桑，见证了西安的文化底蕴和荣耀历程。护城河环绕着古城墙，将皇家的富丽奢华、琼楼玉宇揽进坚固的城池。而我家附近的明德门城墙却带着隋唐的味道。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研究员张全民说：“当时长安城是三个宫，宫城、皇城和外郭城，明德门这个(城)墙是唐代的，属于外郭城的城墙。”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可以说是抬头历史，低头文化，处处皆是古迹，对比西安古城墙600多年的历史，明德门就显得更加苍老，距今1300多年的光阴，让明德门如同千年的老者，染满风霜。对于外地人，只是看见了浑厚敦实的古城墙，殊不知西安还有个范围更广、地域更大的隋唐时期的古城墙，而我们家附近的明德门就是当年的“隋唐第一门”，堪称“国门”，也是正南门，能够想象到当时隋唐时期，规模之大，验证了唐朝的繁荣昌盛和国力强大。于是，身处在明德门的一侧，我每次都喜欢沉浸于现代明德门城墙上轻松闲适的时光，却从来都没有去解读这段沉默寂静的城墙，暗藏着多少古今玄妙。
翻开历史的扉页，纵览长安古今，时光流转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墙砖，遗存下来多少脍炙人口、撼人心魄的传奇故事？任谁，都会想去寻找和解读一段历史渊源、一片过往云烟。明德门是隋唐京师长安城的正南门，曾经的明德门为五门洞，号称“天子五门道”。不要小看了身边这个不起眼的明德门，当年的明德门可是和丹凤门、朱雀门齐名，都是都城建制的最高等级五门道，如前面所说的，是名副其实的“隋唐第一门”。堪称隋唐两朝的“国门”。五个门道中，只有东西两端的两个门道有车辙，应为车马出入通行，其次二门为出入行人通行。至于当中的一门，从雕刻精致的残石门槛来看，可能是专供皇帝每年南郊“郊祀”和其他出行时通行。我无意间读到这段历史，感觉很神奇，很多时候，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润着深厚的人文积淀，只等着我们跨越肤浅的表象，去挖掘其暗藏的历史典故和人文意蕴。
行走在这条不长的城墙上，虽然只是后世的仿造，但这里的历史，越是往深处探寻，越让我震撼不已，这座彰显着盛唐气象的长安城，这扇随着千年历史变迁而再世轮回的明德门，这扇作为“国门”的明德门，这扇在唐代上演着皇帝“迎送使节”“举行国礼”“南郊郊祀”盛大场面的明德门，冥冥中召唤着我，去深入探究其中奥秘。我敬畏于历史赋予它的厚重，只能站在这方城墙上沉思。远隔时空遥想当年的盛世辉煌，对于这个始建于隋开皇二年（公元582年）、唐永徽五年（公元654年）重建、隋唐京师长安城的正南门；这个原门唐末毁于战火的明德门，心中有无限感慨。中华文明鼎盛期的隋唐王朝，那个从长安起航的丝绸之路，那个标志着文化图腾的巅峰时刻，历史上的国际大都会，仿佛都从脚下的泥土里，每一棵树木中散发出来，萦绕在我的心扉。心间播放着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看着和风暖阳下休闲娱乐的人们，看着高楼林立、繁华鼎盛的商业区，怎么又能想到，这个明德门，居然是天子祭奠上苍的必经之门，是民间为禳除灾害经常举行大规模祭祀的重要场所。这扇明德门，是皇帝每逢登基，或冬至、正月上辛与孟夏之时，需要沐浴斋戒，亲率百官从长安城北的宫殿，一路浩浩荡荡沿着朱雀大街南出明德门，在明德门外的圜丘坛（即西安天坛遗址公园）进行祭天活动。这片神奇的土地，这片养育我的土地，经历了这么多历史庄严的瞬间。
回眸现如今的明德门城墙，掩映在绿荫中，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花香，欢乐的歌声飘荡着，人们或悠闲自在地跳着广场舞，或围坐在城墙边缘，聊天、打扑克，孩童骑着滑板车、自行车，穿梭其中，呈现出一片祥和悠然的景象。
城墙置身于明德门公园中段，坐在城墙的石墩子上，可以望见公园里打篮球的年轻人，跳跃着、奔跑着，充满了活力朝气。还有替路人理发的老师傅，城墙上支个摊，摆个椅子，拿着剃头推子，围着一件褪色的围裙，一张布满皱褶的脸憨笑着，低头认真为顾客剪发，他理的发型一般只是简单的寸头或秃瓢，只有年纪大的男子才肯坐下来，让剃头匠修剪一番。
在树木掩映的城墙上，热爱书法的老人把硕大的水笔放入身旁的水桶中饱蘸清水，力透手臂，运腕挥笔，在灰白的砖石上写下俊秀的大字，不一会儿，这些大字就被带着花香的风吹干了；还有推来音箱，拿着话筒，吼起秦腔的业余歌手，硬是把西安人的精气神吼成了粗犷、豪放的典范；自组乐队吹拉弹唱的，拿着歌本唱起流行歌的；眼花缭乱的文娱活动，让这样的夜晚，即使暮色渐沉，也不减人们好心情。
“腔调沧桑仁瑞苦，英姿飒爽霸王雄。豪情饱满多盈味，腔调高昂倍有神。恰似狂风吹大地，犹如暴雨泄山林。”城墙上随着板胡锣鼓敲响宛若石破天惊，悲壮而苍凉的嗓音回荡在城墙之间。家乡的老一辈人大都是伴随着嘹亮的秦腔长大，怀揣着秦岭山脉般淳朴豪放的西北情怀。只有这吼起来的秦腔，才能将黄土高坡上的奔放激昂之情表达出来。“秦地冷娃韵绕梁，秦关五岳意悠长。男花老少传佳韵，古调新声咏国章。”扎根在人们心目中的陕西人形象在这段城墙上以秦腔的铿锵激越登场，一个舞台亮相，就把豪气干云的风采演绎得淋漓尽致，分外张扬。
陕北的秧歌队随时活跃在这段城墙上，手执大红绸扇，足蹬绣花舞鞋，在锣鼓唢呐喜庆欢畅的曲调里，舞得英姿飒爽、热烈奔放。
在路的侧面是东仪中学，再过去又是明德门小学，小区里分布了嘉祥幼儿园、明德幼儿园等，不远处又是石油大学。西安市雁塔区拥有浓郁的文化教育氛围，分布着众多学校和幼儿园，让居住这里的市民在教育上可以多方选择，从社区创办的零到三岁婴幼儿发展早期教育，到幼儿园，再到小、中、大学，教育全面且多样化。如若你白天前来，就可以坐在洒满阳光的砖石上，听着或远或近的琅琅读书声，还可以听到下课孩子们冲出教室的嬉闹声，也可以看见上学、放学行走在人行道上的学子们，穿戴着整齐的校服，穿梭在热闹繁华的街市间，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神采。一转眼，我发现自己的身旁，有几个身穿校服的孩子，正趁着夜色未消，挤在一起写作业。也许，他们是想赶紧写完作业，然后奔到城墙的一侧去打篮球、踢足球，不管玩什么游戏都好，孩子们的心思，总是单纯快乐的。
再顺着城墙外的马路走去，就会见到一个菜市场，那可是我们居家过日子的人每周必去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挑选最新鲜的蔬果，各类鲜活水产品、面食、干果豆类等，每次采买回家一堆生鲜，然后煎炸爆炒，烹饪出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坐一起大快朵颐，这个生活就叫那个美呀！菜市场里不同的时节，都会有当季时令特色的水果新鲜上市。樱桃、草莓红艳艳的，甜蜜芬芳；阎良的甜瓜堆放在摊位上，只等着你去购买、去品尝；周至的猕猴桃甜软鲜香；户县的葡萄饱满圆润，摘一颗能吃出玫瑰的芳香；临潼的石榴掰开，就可以看见挤在果皮里的红宝石，透着甜甜的诱惑；火晶柿子透亮晶莹，好似耀眼的火球，吃一口，汁水会流入你的口中，果香四溢；洛川苹果脆鲜甘爽，对着红润光洁的果肉咬下一口，汁水饱满，沁人心脾。这就是西安的水果，可以让你吃到肚子圆圆，满嘴入蜜。
公园的不远处有多家大型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摆放在货架上，市民们推着购物车，选购着自己需要的日用品，一脸惬意满足的笑容。这里可以找寻到西安的特产，如徳懋恭水晶饼、琼锅糖、绿豆糕、黄桂稠酒、三原蓼花糖、腊牛羊肉、陕北大枣等，让你随时都能感受到舌尖上的西安。
如今的明德门，被明德门小区、东仪小区、城南翡翠小区、鑫泰园小区等多个居民区包围着，高楼林立，各类商铺、小吃店排列街边。夜色降临，小吃店会在街边摆出桌椅，休闲的人们走出家门，来到这里，对着老板用质朴粗犷的当地方言吆喝上一句：“老板，来一把烤肉，炒一盘龙虾，煮一碗羊肉泡馍，上一个腊汁肉夹馍，调一碗凉皮，油泼辣子多放点……”然后再“砰”地打开一瓶干啤，对着同伴来一句：“伙计，这饭嫽扎咧，快咥！”夜市就热热闹闹开始了。
在城墙不远处，曾有一个杨家村。记忆中的杨家村是一个城中村，里面热闹繁华，村民过着安逸富足的生活，早点摊、菜摊、饭店等密布其间。谁又曾料到，在这个村子里，却掩埋着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遗迹，正默默地沉睡在地下，如同悄无声息地隐藏了一段零落的岁月。
夜色覆盖了绿树繁花，也掩映了这座明德门城墙，不远处的杨家村遗址，更像个谜一样消失在宛如夜色般漆黑的泥土里，把一段辉煌绚烂的往昔窖藏起来，只等着世人揭开神秘的面纱，去揭晓这段曼妙的历史。
早前的寂静农田，如今的繁华街市，当下拆迁保护的杨家村，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城中村改造，随着时代变迁，一段历史秘密被缓缓揭开。这次杨家村拆迁，从发掘出大量的瓦、石础、石门槛和绘有红彩的粉面彩皮砖块等遗物中，依稀可辨明德门昔日的宏伟壮观。只可惜，经历了战火与岁月的消磨，杨家村这片恢弘的历史遗迹只存留下后人立起的一块碑石。而此刻的现代城市变迁的故事，让杨家村的记忆也像千年的国门故事一样，消失成历史的风烟。追忆明德门，畅想大唐风貌，成为我感慨万千的情怀。翻开历史文献，明德门曾有别名“太阳门”——根据《隋书·礼仪志》记载：“高祖受命，欲新制度，乃命国子祭酒辛彦之议定祀典。为圆丘于国之南太阳门外道东二里。”《册府元龟》卷五六三有同样记载，不同的是，将“太”字写作“大”字。家乡的名字，居然有太阳的味道，我有多少次，会经过这个“太阳门”，行色匆匆，仿佛穿越带着明亮色彩的历史大门，为自己的生命足迹注入绚丽生动的印记。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平常百姓家。”踏过天子祀典的必经之门，踏过隋唐民众祭祀乞晴的隋唐国门，丝竹礼乐之声萦绕耳畔，华服幡旗摇曳风中，车马队伍浩浩荡荡，彩衣金缕迎风飘扬，皇帝承恩阔步青云端而来。可曾想过当年隋唐盛景地却演变成如今寻常百姓安居乐业的居住区，广大民众的休闲娱乐场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时代在变迁，隋唐皇家能够享受到的奢华和隆重的庆典场景，也融入到现代节日氛围中，也时常出现在百姓的生活里。节假日走在西安街头，夜色下的城市灯火辉煌，不时有唐韵乐曲缭绕长安的天空，盛装的彩车和身穿唐服的潮人也时常惊艳市民的眼球。这些，可否和当年的皇帝出行比拟一番？
明德门城楼这片不大的区域，就能开展众多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昭示出今日雁塔区居民的富足与安康。回首往昔，从隋唐的繁华盛世到今日的幸福安宁，心头就满是幸福与安逸之情。若往远说，那大雁塔的壮观恢宏，小雁塔的玲珑秀丽，大唐不夜城的璀璨夜色，历史博物馆的精美藏品，西安小寨的悠闲恬静，广大市民的时尚靓丽和自信笑容，更是直抒胸臆：长相思，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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