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口述家族故事
□陈娜
在鲁西南的腹地有个地方,我姥姥提起时总说“狄楼儿”,应该是如今嘉祥县的某个村镇,清末民初我姥姥的姥爷家是这里的富户,姥姥给我说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儿。
村里一到冬天,歇冬的人们搭上几个大窝棚,十里八村的人就在这里聚众赌钱。有忙了一年来消遣几把的农户,更多的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浑人和外乡来路不清的人。我的姥爷家是个正经人家,算不得书香门第但也识文断字,且丰衣足食。姥爷酒色财气皆不沾染,又宅心仁厚,颇得乡邻称赞。
那个年代正逢乱世,富户的日子也不好过。略有家产的姥爷家被惦记上了。一个冬天的黑夜里,一伙土匪翻墙到姥爷家,绑了姥爷扔过墙头,待家里人发现时,这伙儿土匪已翻墙跑了,只留下话语,拿银元来赎人,不然就撕票。这已不是姥爷家第一次被绑票了,每次赎人都要一蒲篮筐子的银元。每次听到这儿,小时候的我总问姥姥“蒲篮筐子”有多大呀,姥姥将家里过年时盛馒头的大筐子指给我看,嗯!确实不小,我盘着腿都能坐进去呢!
姥爷被绑了,一家老小都人心惶惶,忙着变卖家产东挪西凑地筹钱,那时母亲还小,依偎在姥姥身边问够了吗,姥姥叹气指着那半篮子银元说,还差得多呢。好不容易凑够了赎金,姥爷家也因为这几次的绑票大伤元气,家境大不如前。
这次回来后姥爷学会了居安思危,悄悄打听起那伙儿土匪的来路。有好心人给他递信儿,土匪是外来的不甚清楚来路,但是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这是邻村的一个恶人勾搭上的这伙儿土匪。本来恶人是想设局骗赌,可姥爷和镇上的几个大户不赌钱吃酒,这恶人怀恨在心便引了土匪来绑票索要赎金,附近这些绑票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他们干的。现下这恶人正得了钱在家过年呢,这时去抓定会人赃俱获。姥爷写了诉状正准备去官府告状,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恶人撇下妻儿老小连夜携钱财逃了。恶人既已逃跑,姥爷也不忍心难为他的一家老小,这事就算过去了。
几年后,我的母亲已出嫁,绑票的恶人回来了,还专程带着礼品来姥爷家赔罪,又找了人说和。原来当年恶人逃去了关外,带去的钱财很快就挥霍光了,在东北天寒地冻日子并不好过,现下家里子女也大了,自己也上了年纪落了一身伤病,想改过自新回来好好过日子,希望姥爷能既往不咎饶过他。姥爷看他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又妻离子散,父母亡故都没有回来,也算遭了惩罚了,况且他要改过自新最好不过,便表示不再追究过往。这时姥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姥爷对恶人说,我下月过寿在家宴请亲朋好友,你也来吧,恶人这下更是放心,自是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待到太姥爷过寿那天,家里杀猪宰羊好不热闹。恶人也提了礼品来贺寿,寿星太姥爷却不见人影,家人找了一圈才在牲口棚里找到了磨枪的太姥爷。太姥爷少言寡语性格暴躁,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棒,今天又摆弄起他喜欢的红缨枪来,一家人谁也没在意。席面开始了,姥爷在外招待客人,姥姥在厨房里操持。不多时前院乱成一团,有人喊“杀人啦!杀人啦!”姥爷跑去前院一看,恶人已倒在血泊里,太姥爷捏着那杆红缨枪愣愣地站在恶人后面。虽然姥爷原谅了恶人,但太姥爷却是一直怀恨在心,他邀恶人来寿宴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他泄恨,于是趁他吃酒时不备,一枪刺中了后心,那恶人当场丧命。
太姥爷脾气坏性格躁,做事情不想后果,众目睽睽下杀了人,虽说是坏人,但恶人家里也是不依的,自然要杀人偿命吃官司。姥爷是个大孝子,不忍看父亲一把年纪下大狱,就把罪名顶下了。到了开堂审案那天,镇里的人联名写了求情信递给县官老爷,说姥爷平时宅心仁厚,为乡里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被杀那人本也不是好人,之前是个土匪,还是个逃犯,两家本来就有恩怨,况且这人也不是他杀的,他是为自己亲爹顶罪,是个大孝子,求官府网开一面从轻发落。那县官老爷许是看姥爷孝顺仁厚,又或者看这恶人也确实作恶多端,并没给姥爷判死刑,只判了他六年大牢。
姥爷蹲了六年的大牢,就要出来了,一家人都盼着那天。这时恶人在关外的一个把兄弟来寻他,听说他这兄弟被人刺死后大怒,发誓要为他兄弟报仇,姥爷一家听到这消息整天提心吊胆,知道惹上这样的人可不得了,都在商议姥爷出狱后去哪躲躲,或者出些银钱与那人买个平安。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姥爷出狱的前一天被买通的狱卒在饭食里下了毒,当天夜里就毒发身亡了,第二天一大早家里人去接姥爷回家,抬回来的却是他的尸体。
那时候穷人家卖儿卖女也就能勉强糊口,有些家产的富户也免不了被劫被盗,都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姥爷家因为姥爷的离去,家道渐渐中落。姥姥的姥爷家里的故事讲完了,姥姥的家族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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