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观察 葱农之困，一枚难咽的苦果
葱农守在望不到边的洋葱垛子上盼着有人上门收购
13万亩、85万吨，民勤葱农被他们自己一手制造的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洋葱滞销，政府援手，这次“卖难”风波或许会很快过去。但是，笼罩在农民头上的阴影并未远去。
亏本的民勤葱农
10月21日上午11时，民勤正西的永昌五营农场，天气由晴转阴，气象预报说晚间或许有雨雪降临。
老汤搭了顺风车急匆匆赶往农场，他和亲戚有近30000袋（标准袋，每袋约60斤）洋葱还码放在田野里，上面只覆盖了一层遮阴网，如果遭受雨雪侵袭，洋葱将在数天内腐烂变成一摊臭水。
中午时分，老汤到了农场，他先围着码放好的洋葱垛转了一圈，发现丢了两块480平方米的遮阴网，价值380元，老汤气得骂娘。洋葱倒是一袋也没少，老汤阴着脸说：“现在的洋葱白给都没人敢要。”
他转身走进百米开外的一间土坯屋子，一溜木板拼成的床铺上堆满了杂物，落满了灰尘，一片狼藉。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十几个受雇的农工替老汤挖洋葱，老汤为此支付了近3万元的工钱。老汤坐在一张床铺上，点起一支烟，拿出手机给一名洋葱经纪人打电话。老汤再次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一袋洋葱已经降到6元左右，而且有价无市。老汤苦笑：“打工挖葱的成了老板，种葱的老板成了讨吃（民勤方言，乞丐之意）了。”
老汤是民勤县夹河乡人，这是老汤第一次种植洋葱。
去年洋葱尾期价格高涨，红葱每袋一度高达40元，黄葱每袋也达到了30多元，按照亩产260袋计算，一亩地毛收入近万元，除去成本怎么也有四五千元，这个利润是其他的农作物不能相比的。
今年春天，老汤和姐夫还有同村一个村民决定联合起来种植洋葱。自家六七亩承包地显然不能满足老汤等人想要发财的胃口，他们与其他梦想着发财的农民一样，把目光投向了100里之外的永昌县五营农场。
此刻，近三年洋葱持续高利润已经让五营农场的土地也变得金贵了。轮到老汤租地时，一亩地租金（含电费）已经涨到了1200元。老汤托关系从银行贷款9万元，借债9万元，加上自家的积蓄2万元，咬牙租了30亩土地种植洋葱。
洋葱的高利润也推高了种植成本。老汤算了一笔账：租地一亩1200元，红葱葱籽一亩地超过2000元，加上人工费用一亩1000元，包装袋200多元，一亩地洋葱成本已经接近5000元。
老汤的洋葱赶上了高成本，却没能遇上高利润。2011年秋天，洋葱价格从10元每袋一路下溜至目前的6元每袋，甚至更低。按照现在的洋葱价格，老汤一亩地洋葱要赔进去2840元。
老汤夫妻要养活年迈的母亲，还要供女儿上学，遭此一劫，连老汤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够翻身。
盲目跟风的代价
和老汤一样抱着靠种植洋葱暴富的葱农不在少数。
自2004年民勤县薛百乡试种洋葱，到洋葱种植超过10万亩，民勤只用了7年时间，其间只有2007年葱农失手了，洋葱逐渐成为全县农民收入最高的农产品。民勤县供销社书记、县农副产品购销办公室主任马永文说：“洋葱价格高的时候，一亩地毛收入过万，纯收入8000多元。”2010年，薛百乡一个40户人家左右的村子，卖完洋葱后，有20多家购买了小汽车。
2011年，民勤县至少有13个乡镇普遍种植洋葱。现在汽车行驶在武威至民勤的公路上，放眼望去，遍地是码放整齐的洋葱垛子。
“今年仅民勤县境内种植的洋葱就达到6万亩，产量40万吨，民勤农民在境外租地种植洋葱更是高达7万亩，产量45万吨。”马永文说，“比起去年整整翻了一番，这个量太吓人了。”
薛百乡的王立鹏去年种了两亩地洋葱，在洋葱价格尚未达到高点时就卖掉了，每亩地纯收入超过了4000元。2011年，他决定扩大种植面积，家里7亩承包地全部种植了洋葱。
在薛百乡，更多的农民选择去县境外租地种植洋葱。薛百村的方国天去年在窑街租地种葵花，每亩能够收入2200元。今年，他在五营农场租地20亩种洋葱，至10月21日洋葱依然没有卖掉一袋。
盲目追逐“暴利”，终于让葱农在这个秋天付出了代价。
在洋葱上市销售之初，民勤县统计局对洋葱市场销售情况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令人失望，洋葱价格暴跌。据调查显示，黄葱价格每公斤0.28元，红葱价格每公斤0.6元，分别比去年同期下降65%和50%。由于生产资料和劳务成本上涨，种植成本增加，黄葱成本每亩1770元，红葱成本每亩3020元，产量分别在6000公斤和5000公斤以上。据此计算，黄葱平均每亩收入1680元，红葱平均每亩收入3000元，种植红葱好的还可保本，种植黄葱的全部亏本。
民勤县统计局分析认为，造成洋葱价格暴跌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受市场炒作的诱惑，农民对种葱的预期极度上升，大有种葱致富的愿望。
县政府出面“救急”
与2007年洋葱价格低迷不同的是，这次还伴随着洋葱滞销。
在五营农场一处堆满洋葱的空地上，长城村村民王有德正在帮别人分拣洋葱，他说：“种十亩地洋葱现在一点也没卖出去，连过来询问的经纪人都没见过。”现在王有德只有一边等待经纪人上门，一边帮别人分拣洋葱挣点工钱。在这里，王有德分拣一袋洋葱可以得到0.6元的收入。
雇佣王有德的葱农自己本身就是洋葱经纪人，这次他租地50亩种了洋葱。他已经联系好了收购商，但是对方今年的要求特别苛刻。“要的洋葱个头要齐整，太大太小都不要。”这名经纪人说，“以前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洋葱装袋后，只要抽检几袋后就装车了。”
10月20日，记者联系到马永文时，他正在昌宁乡摸底洋葱销售情况。马永文说：“民勤县出台了农副产品购销以奖代补资金管理办法，对在2011年9月1日至2012年3月31日期间销售或储存、加工本县境内单种农副产品2万吨以上、4万吨以下的法人、社会组织和个人奖励5万元，对4万吨以上、6万吨以下的奖励10万元，6万吨以上的则奖励15万元；在2011年10月1日至2012年3月31日期间，利用“气调库”（专业果蔬储存库）进行农副产品鲜货收购储存的法人、社会组织和个人，每储存80吨鲜活农副产品，每天补助30元，以此调动企业和个人开展农副产品购销、加工、储存的积极性，促进洋葱销售。”
另外，在现有销售渠道的基础上，县政府还充分利用各类销售平台，积极主动加强与外地市场、外地客商的联系，争取更多的终端市场销路。马永文说：“只要是客商来收购洋葱，坐火车来的，我们派车去武威接站，提供‘保姆式\’服务。”
即便如此，马永文说：“今年来的客商比去年少了一半。”农民由于缺少话语权，当农副产品价格上涨时，中间商获利丰厚，农民只是赚取最微薄的一点；当价格下跌时，中间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农民受损最重。
与民勤庞大的洋葱产量相比，洋葱的加工能力则相当薄弱。马永文说：“潭龙公司年加工2万吨洋葱生产线已正式投入生产，但是实际加工能力不过1万吨左右。另一家加工企业厂房还没建起来。”
想办法旱地“拔葱”
事实上，洋葱低价滞销的局面今年初政府就已经注意到了，并且开始有意识地通过行政手段进行控制。马永文说：“县上通过几大市场已经了解到今年全国洋葱种植面积持续扩大，在今春就宣传希望葱农缩小种植面积，但是现在是市场经济，葱农眼里只有利润，少有葱农意识到市场的风险。”
薛百乡党委书记李兴荣说：“洋葱是高耗水作物，县上也采取从水权管理的角度来控制农民种洋葱，现在一亩地配水410方，人均按照2.5亩配水，农民想多种洋葱，将无水可浇。”
但是向老汤这样的葱农，受高利润诱惑就会去县境外租地种洋葱，有葱农说，由于民勤人纷纷到县境外租地，致使永昌等地的地租普遍上涨，今春永昌农民宁可毁掉青苗，也要把地租给葱农种植。
石羊河流域综合治理的过程中，民勤作为治理的主要地域，加大力度关井压田。而与民勤一河之隔的永昌等地则不受此限制，也让民勤葱农承受了高地租之苦。
从2006年至2010年，民勤县连续关闭机井2991眼，压减配水农田44.44万亩。全县规划保留的7429眼机井，全部安装了智能化计量控制设施，提高水价，以电控水，智能化管理。
“关井压田”遭遇了农民的抵制，农民怕的是收入下降。老汤说：“现在农作物浇水都比以前少了，产量也下降了。”老汤在自家承包地种了玉米、葵花等低耗水农作物，但是今年4亩葵花地卖了7600元，现在物价上涨，生活水平已经大不如前。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民勤县政府在全县农村推广日光温室，并大面积推广温室滴灌技术。政府要求每户农民要建一个日光温室。一个日光温室占地1.5至2亩，造价1.8万元，政府补助6000多元。
另外，也有农民担心，日光温室建造成本大，经营成本也大。政府补贴了农民盖温室的成本，但水费涨价、柴油涨价，日光温室种出来的产品肯定价格高，民勤远离中心城市，亦非交通要塞。如果政府不管，农民把东西种出来卖给谁都是问题。
在许多农民对这项新的耕作方式接受程度有限的背景下，民勤农民外出租地种葱看似盲目实则无奈。
■文/图 本报记者 邱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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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永昌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