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诗赏读(之七)
蔡元藻
鹧鸪天
(宋)秦观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樽,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首词是写某闺中少妇的幽怨情怀。上阕写少妇含泪谛听流莺歌唱及其缘由。开头两句“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这是说少妇早晨醒来,含着眼泪谛听树枝上黄莺的婉转啼鸣,而她脸庞上的泪痕已是新旧杂陈。这表明她已经哭过很久了。前句中的“流莺”,即黄莺。她为什么哭泣呢?这就引出后面两句“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原来是春天快过完了,而她戍守边关的心上人却杳无消息。昨夜的一场春梦,让她跋涉了千里关山,眼看快见到他了,可那树上的黄莺儿却把她吵醒了,使她感到莫大的委屈。前句中的“鱼鸟”,即鱼雁,指书信。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说的是鱼腹传书。又,相传鸿雁亦能传送书信。《汉书·苏武传》:“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苏武雁足传书的故事由此而来。后句中的“劳梦魂”,犹言梦幻中跋涉千里关山的劳苦。这里令人想起唐代诗人金昌绪的《春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这首诗与这首词虽属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但他们所写的题材却是相同的,而且都有着深刻的时代内容,都反映了各自时代下层劳动人民所承受的痛苦。
词的下阕则写闺中少妇在白天对征夫的思念,表达了绵绵不尽的相思之情。开头三句“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这是说少妇哭过之后,胸中郁闷不乐,为了求得排解,她独自对着酒杯,打算就这样悲痛地以酒浇愁到黄昏。“芳尊”,指盛着美酒的杯子。“对芳尊”,即指以酒浇愁。“肠断”,形容极度悲伤的样子。结尾两句“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意思是说刚才把灯盏里的灯油燃干了,又听见雨打梨花的凄楚之声屏蔽了房门,看来这一夜又不能入眠了。前句中的“甫能”,即刚才,是宋时的方言。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亦云:“甫能,犹云方纔也。”“炙”,即炙烤,引申为燃干灯油。这是通过一天景物的变化,委婉曲折地表明少妇对征夫,一天到晚长时间的思念。
这首词以黄莺婉转动人的歌声开头,而又以雨打梨花的凄楚之音结尾,中间充盈着浓浓的离情别绪,使整首词产生出以声传情,声情并茂的效果,很耐人玩索品味。
满庭芳
(宋)秦观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一出,在当时就广受赞赏和传唱。喜欢婉约词的人,极力夸赞;偏爱豪放词者,虽略有微词,但内心深处还是很赞赏的,包括苏东坡在内。
这是一首抒写离情别绪的词。宋神宗元丰二年春,秦观自高邮赴越州(今浙江绍兴),看望祖父和叔父秦定(会稽尉)。他在会稽一住就是8个月,与越州知州程公辟相交甚欢,那年岁末才离开会稽。另据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33引《艺苑雌黄》载:“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这意思是说,程公辟任越州知州时,秦少游借审亲前往作客,被安排住在蓬莱阁。一天,程宴请少游,有一女子前来敬酒,少游见了,怦然心动,反复顾盼,不能忘情,于是就作了这首词。
词的上阕是写离别时的所见所闻。开篇头三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这意思是说,远山的峰峦间像是涂抹着稀微淡漠的云霞;低垂的天幕好像连着山顶那些枯衰的野草,城门楼上的军号声已经吹过。词人用他看到和听到的自然景象,渲染出的深秋季节特有的凄清和悲凉。第一句在“山”与“微云”之间,着一“抹”字,既将远山人格化了,又使句子显得生动、形象、真切。“天连衰草”,亦作“天粘衰草”。毛晋汲古阁本《淮海词》即作“天粘”二字,并附注云:“粘字极工,且有出处;若作‘天连’,是小儿之语也。”然而宋刻本却作“天连”,并说“连”字自然,无雕琢痕迹。故从“连”。“画角”,即绘有花纹图案的军用号角。“声断”,即声音消逝。“谯门”,即谯楼,城门上用以瞭望的高楼。接下来的两句“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意思是说,我暂时把将要远行的航船停泊在岸边,与你共饮这樽饯别的美酒。前句中的“征棹”,即远行的船舶。“棹”的本意是指船桨或用桨划船,这里用以代指船舶。后句中的“离尊”,即离去前饯别的酒席。“尊”,同樽,这里代指饯别的酒。前句中的“暂停”,表明停留的时间短暂。后句中的“聊共”,表明勉强共饮,或没有饮酒的心绪。接下来,“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这三句意思是说,想起寄寓蓬莱阁时,与那位歌妓的浓浓恋情,实在动人心怀。但这只是空想了,眼前已近黄昏,到处都是烟霭蒙蒙,隐去了种种甜美的记忆。上阕最后的三句“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语言浅近,雅俗共存。不过这并非秦观的原创,而是从隋炀帝的诗句“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化用而来的。它将自然实景变成虚实相间、迷离惝恍的境界了。此时的秦观,应试落第,功名未成,很明显,词语中寄寓着沦落天涯、前路莫测的身世之感。
下阕是写别后的悲伤之情。前四句“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这意思是说,在这种时候,我暗解香囊,她轻分罗带,互赠信物,马上就要分手了,实在令人魂销魄散,悲伤不已。这四句的意思是倒装的,把应在后面的销魂伤神之意提到了下阕换头处来说,以突出强调销魂伤神。当然,它又是符合词的格律要求的。句中的“香囊”,是古代上层男女佩戴的妆饰物,是一种装盛香料的袋子。“罗带”,即古代女子所佩用的香罗带。古人用罗带结作同心结,象征相爱。这里的“罗带轻分”象征离别。“轻分”,即轻易分开。接下来的两句“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是化用唐杜牧《遣怀》诗中“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句意而成的,对自己辜负了恋人的深情厚意,表达了深深的愧疚。句中“谩赢得”,即广泛地赢得,或长久地赢得。“谩”,通漫,含宽广久长之意。“青楼薄幸名”:“青楼”,此处指妓院。“薄幸”,即薄情。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笫六卷云:“薄幸,犹云薄情也”。
此句意即对青楼女子薄情寡恩的名声。接着的三句“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意即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衣袖上洒下再多的泪痕,也是空的。这是词人的内心独白。语言虽然通俗浅近,情感却极为真挚。最后的三句“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这是写词人离别以后,带着深沉的悲伤之情,一步一回头地转身回望,直到高城的身影完全消失,代之以一片茫茫灯火,表明那里已是日暮黄昏,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此词上阕以微云、衰草、斜阳、寒鸦、流水、孤村等意象,创造了一个空幻凄迷的艺术境界;下阕则极力抒写出一对情人分离时的感伤和凄苦情怀,明显地寄寓着词人的身世之感。全词语言清丽,文字淡雅,初读似觉平淡,细嚼却深感味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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