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鹅庄文脉(中)

章丘晨报 2021-02-04 08:27 大字

○郭光明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所谓耕,就是农耕,就是劳作。古代中国,耕,历来都是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方式。

而读,别的他意,不是单纯的念书。欧阳修对此有自己的见解,说“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可见古人推崇读书,不仅仅是为了应举、出仕,而是修身、立德。

因此,这则古训,被不少家族奉为家规家训,用以劝勉后世子孙,重视耕读,做到勤劳耕作,读书上进。

陇西世胄,也是如此。

先生的《家堂秋祭》一文,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是:“载耕载耨,不识不知;间登仕籍,文武兼备;文为州牧,武作军师;富甲郡邑,名满华夷……”

对此,李庆启先生解释说,李氏先祖的真正发迹,应是在元代,六世祖李进因军功被封都统将军时。

元代都统将军?

我查《元代官职表》,没有发现这一职位品级。

不过,这并不影响“陇西世胄”称谓。

李庆启先生说,他的八世祖李春,曾任滨州知州并被封为章丘县子;先生的祖父李聪,是章丘县学的秀才;先生的父亲李淳,乡试举人;而先生本身,又是进士发身。他的李氏一族,可谓书香门第。

有了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门户,先生的外戚也非等闲。如先生的外祖父王福厚,是章丘城的巨商;表弟王云凤,是嘉靖四年乙酉科举人,累官至思州府知府;先生的第一岳父张锜,是章丘巨商,第二岳父王贡是南顿县的巡检……

所以,李庆启先生说,到了明中晚期,李氏家族家资累万,良田千顷,富甲一方。

然而,尽管李氏家族数代富裕、殷实,却在先生的父亲李淳死后,家道渐次式微,左支右绌,勉强守业。

而先生虽为官9任,满打满算也只有13年,但他在居家守业的日子里,购置良田千顷,危楼瓦舍,遍及邑境。据说,仅高楼就有20余座……

关于高楼,先生的《闲居集》里有诸多楼记,说有楼的地方,就有宅第,宅第中的楼宇用作居住,或登高观览。而田亩中的楼宇,则用来督耕和防盗。因此,先生的楼记,以望楼为多。

李庆启先生说,时至今日,村中东西大街上,有一家老门楼,额匾刻着“陇西世胄”四字。说这座门楼,原属李氏商号西盛永的。而在西盛永的东边,是东盛永,东盛永的门额上,曾经镶有一块木匾,上书“耕田乐道”,是李开先挚友雪蓑的墨迹,只是大门依在,木匾不存。

先生的纪念馆,大门两侧有一幅楹联,红底金字,上联“在学十年血气方刚曾许国”,下联“历官九任心情才倦即还家”,概括先生一生。

嘉靖七年秋,也就是公元1528年的秋天,先生参加山东乡试考试,获参加进士考试资格。

那一年,先生28岁。

那一年,山东乡试,中举者75人,先生名列第七。而在章丘中举者的7人中,先生排名第二。

次年暮春三月,先生离开生活近30年的章丘,抵达首都北京,参加科举考试。那时,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心里满满的,都是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想。来京后,先生参加明世宗朱厚熜组织的殿试,得二甲第67名,赐“进士出身”,获入仕资格,开始步入仕途。

我来之前,有人向我介绍说,先生是进士及第,以为先生是一甲进士,李庆启先生说,先生是二甲进士,只能是“进士出身”,而不能“进士及第”。因为,“进士及第”的,只有状元、探花和榜眼三人,其余的进士,或二甲,或三甲。

先生虽然入仕,但仕宦生涯,并不一帆风顺。甚至,文才越出众,才华越横溢,受到的攻讦和迫害也会越多。

因为,古代中国,高堂顶层,是一个文人聚萃的世界,也是一个相轻相贱、豪无足观的世界,当一个后学文人出现时,别人就会感受到威胁。

所以,才华熠熠、飘逸俊秀的李开先,秉性耿介,性格耿直,不会曲意迎合,天生就是一个众矢之的人,因而使得他中枪的几率更高。

先生进士出身,起点很高。首授职位,便是正六品的户部云南司主事。明朝的正六品,相当于现在的副厅级。而一个才入职的基层公务员,晋升到副厅级,不知要奋斗多年。

此后,先生转授同级别的吏部考功司主事。升级晋职出任吏部稽勋司署员外郎,又验封司署员外郎,再验封司员外郎,都是从五品。再后来,先生晋升为正五品的稽勋司、验封司、文选司的郎中,还是工作在吏部。

吏部,古代主管官员的官署,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类似今天的组织部。所以,有了这样的基础,先生不到40岁,晋升提督太常寺四夷馆少卿,职级升为正四品,相当于现在副省级。

太常寺,明朝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而太常寺的四夷馆,则是专门翻译边疆少数民族及邻国语言文字的机构。由管理官员,到翻译外文,明眼人一看就看出,先生的晋升,是明升暗降。

圈子文化,非今日才有。科举时代,初入仕途者,往往视本科主考官为恩师,视同考官为举主,视同科进士为同窗,他们因了这样的缘故,自然而然地结成同年阵营,织成一个圈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生也是常人,跳不出这个怪圏。他与会试房师王中川、座师霍渭厓及礼仪新贵桂见山)、张罗峰栓在一起,结为一派,本想荣辱与共,不曾想,桂见山与张罗峰失和,夏桂洲势力趁此发动攻击,礼仪派树倒猢狲散,夏桂洲得势,先生也就在劫难逃。

可见,政治上站错队是致命的。而不站队,又违背时代潮流。

先生不是一个政治天才。深处政治漩涡,却不具备敏锐的政治嗅觉。但先生是一个艺术天才,具有超强的敏锐性。他目今正是一个危险而黑暗的时代,书生意气不是泅潜的本领,于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明哲保身,选择了后退十万八千里。

但个性使然,先生忍不住要发声!倒是先生的章丘同年张舜臣、谢九仪,为人机警,处世圆通,或许悟到为官真谛,从而顺顺当当、位至公卿。所谓性格决定爱好,爱好决定命运,此言不妄。

余秋雨先生的《阳关雪》,首段似乎写的就是先生:“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足观的。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官场遭到打击,先生黯然离开朝廷。罢官回乡,他的一杆竹管笔,成就了他林下著述的艺术天才,不朽的著述,光耀千秋。

而张、谢之流呢?早已在历史长河中,黯然失色。

不知先生褪了色的青衫长袍里,藏了什么法术!

鹅庄的文脉,是一种文化现象。由李开先承前,又由李开先延后,其精魂与神韵,潜藏于文化物像中,体现在人们的心灵中,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熏陶、浸润、留存、继承和繁衍,渐成一种精神,一种灵魂,超越地域,超越时空,成为国人的共同财富。

然而,文化绕不开物质,文脉绕开物质。古往今来,中国的仁人志士,为传承文脉而明道、示法、修史、护典,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感谢他们!

而作为章丘文脉的继承者、发扬者,先生的—生,致力于学问的钻研,经史现学,天文地理,无不涉猎,文学创作惊人,艺术著述颇丰。

比如,先生的《宝剑记》。一经出世,便轰动朝野,名重华夏,被誉为扭转颓势的“报春”之作,助推中国戏曲继元杂剧之后的第二次繁荣,将明朝的传奇创作推向高潮。所以,有人说,不研究先生的《宝剑记》,就不能完整地了解和认识先生。此言不虚!

再比如,先生的诗。就其格律而言,先生的诗,褪去华丽的光斑,算不上好诗。但他的诗,真挚,自然,素朴,简洁,或抒写农人之劳,或抒写军士之苦,像经春未化的雪,转眼之间,融进泥土,扎根凡尘,满满都是悲悯。而另一方面,先生的诗,连着朝堂,或慷慨激昂,或切中时弊,典雅,庄重,深邃,空灵,都是对国家命运的忧虑。这是先生的精神品质,先生最深邃、精致、典雅的精神世界,更是先生的当空明月,洒下的万顷清光。

先生一生有“三好”,一好词曲,二好藏书,三好交友。

就词曲而言,先生是明季散曲豪放派的中坚人物,明中后期扭转戏曲创作方向的人物;

就藏书而言,先生“甲于齐鲁”“名闻天下”,一座“万卷楼”,容下一个“词山曲海”,何人可以能比?

就交友而言,凡志趣相投者,先生均视其为知己,或诗文赓和,或引吭高歌,或切磋棋艺,或徜徉山水,或诗酒和韵,或词曲唱和。

先生熟读圣贤。要不然,何以用一种智慧去体验生命的快乐,何以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并且能与他人分亨?

对此,我不持异议。因为先生的生活,有辞赋,有酎酒,有丝弦,有佐茶,有桃李为友,有歌舞为朋。更不用说先生的山水园林、金石名物、琴棋书画、民间娱乐……

尽管,在先生看来,自己身处的时代,未必是最好的时代。甚至,还是一个很差的时代。

当一个人无法改变置身的时代时,那就不如改变自己,不是让自已屈从于时代,而是从这个时代里超越。这一点,先生做到了。

只是,生命给他的时间,太短!

先生最后那年的元日,似乎意识到生命旅途,接近终点,于是挥毫写下迎新诗章《戊辰元日》:

“六十余龄两戊辰,今辰就是未衰人。青藜杖弃长行健,绿柳条新远望真。早起书云聊卜步,不须曝日已知春。林居朝阙同乡老,尚忆当年拜紫晨。”

那年三月,春云薄薄,新日烟耀,绿柳丝丝,先生身卧病榻,却幻想能够进近绿柳,走出春天,因为他的手头上,一些著作尚待完稿,宏伟的写作计划尚未实现,还有很多的事情还要做……但是,自然法则,谁也无法抗拒!

公元1568年3月13日,先生与世长辞,留下一宗十分珍贵的文学遗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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