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庄孙铁匠铺传奇
○孙廷华王永春李秉杰
据史料记载，长白山脉的相公庄街道是章丘铁匠的发源地之一，素有“铁匠之乡”的美誉，曾出现“村村庄庄冒青烟，家家户户有铁匠”的盛况。章丘铁匠始于春秋,兴于西汉而盛于唐。在2700多年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章丘铁匠发扬铁匠精神，走南闯北，让铁匠制艺在全国处处开花。他们打出各色各样的农具，有力地推动了农业发展；他们锻造的刀枪剑戟，让倭寇闻风丧胆；他们造枪造炮，让中华同胞向侵略者勇敢开战。章丘铁匠，树立起章丘人的雄心傲骨；章丘铁匠，打造出章丘不朽的光辉史篇。本文讲述的就是章丘铁匠的生动典范———相公庄街道孙家庄“孙铁匠铺”的前缘今世。
铁匠溯源一曲悲壮之歌
自商朝发现铁之后，章丘铁匠应运而生。但因冶铁熔点高，锻铁工具缺乏，因而制作技术进度缓慢且粗糙。《国语?齐语》载：齐国国相管仲（前719－前645）曾说过：“美金（青铜）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斤（斧），试诸让（壤）土。”据此说明，春秋时期已经开始用铁铸造农具。物以缺为贵，因铁稀少曾被称为“恶金”；《国语?齐语》载：铁在古代的另一使命是作为货币流通各国。春秋战国时各国对功臣大将的赏赐动辄千金，实际指的就是恶金（铁币）。《史记?索隐》载：一金亦称一溢（同镒），一溢等于二十两。现在看来，“动辄千金”已成为笑话也，区区一吨生铁而已。
汉武帝（前140—前87）为削弱王侯势力，加强了中央集权，避免地方割据分裂，规定货币、盐、铁由国家垄断专营、统一制造，在全国设铁馆四十八处，章丘为其中一处。可见，章丘铁匠在汉朝时期的地位。民国四年(1915)出版的《山东通志》第四十一卷记载:“唐时铁器章丘最盛,章丘冶山（因建制变动，冶山后划为历城），唐时冶铁于此。”正是为了冶铁，章丘有了“唐冶村”（后划给历城）。《后汉书·韩棱传》：肃宗（711－762）尝赐诸尚书剑，唯此三人特以宝剑，自手署其名曰：“韩棱楚龙渊，郅寿蜀汉文，陈宠济南椎成”。“陈宠济南椎成”解意为：肃宗赐陈宠的宝剑，济南产，椎成既是宝剑名又是“锻成”的意思。而当时济南府设在章丘地界，以此可见，肃宗赐赏三剑其一者为章丘铁匠锻造。荣耀也。
查阅历史资料，有史以来章丘铁匠记载极少，自明朝弘治五年(1492)章丘第一部县志到明末时期，章丘铁匠记载空缺。为何？章丘铁匠打造兵器精湛，带动了章丘武术的发展，也有了杜伏威轰轰烈烈的隋末农民大起义；同时强盗、土匪也购置兵器，打家劫舍。《魏故幽州刺史贞简辛侯墓志铭》（辛侯为辛穆）载：“……长白山接连三齐，多有盗贼。子馥受命使检覆，因辨山谷要害，宜立戌之所。又诸州豪右多在山鼓铸，奸党多往依之，得密造兵仗，亦请破罢诸治……”兵器可助叛逆，也能助盗寇劫舍，为统治者大忌，故章丘铁匠难登史册。
也是在辛穆清剿长白山的“奸党”中，不知多少章丘铁匠人头落地，铁匠炉中腾升的火焰，犹如断颈喷出的热血……
历史上，曾有铁匠冤魂，民国时期的孙铁匠铺家族也有悲切。其第三代传承人孙殿理因打铁技术过硬，在奉天参加了造枪造炮，他与数百名铁匠及家属孩子被日寇包围，惨遭杀害。
章丘铁匠，一曲悲歌，一曲壮歌！
五代传承血溅火迸的故事
讲述孙铁匠铺的故事，还是从其鼻祖说起吧。
《章丘地名志》记载：“明永乐年间，孙昌能从枣强迁来定居于王家庄东，名孙庄。传七世，至万历七年（1579），孙氏七世孙孙杨、孙柳来长白山下文峪庵南立村，以姓氏起名孙家庄。”
孙家庄曾家家户户打铁，时至如今，多已失传。今继承祖业、红红火火打铁当属孙铁匠铺，其传承人列表如下：
第一代传承人：孙天左（约1845—1919），清同治年间“孙铁匠铺”始创人。
第二代传承人：孙秉恒（1870—1935）。
第三代传承人：孙殿芳（1901—1971），孙殿理（1895—1931）。
第四代传承人：孙廷保（1947—）、孙廷收（1950—）。
第五代传承人：孙淑芹（1973—）。
孙铁匠铺打铁旺势是从第二代孙秉恒开始。因他心灵手巧，锻打传统农具样样精通，于二十多岁开始“掌钳”，并从“打乡铁”开始闯荡周游，一家先后辗转平度、掖县等地，生意红火。据说，他初到平度在街头支炉，光着膀子打铁，那叮叮当当有节奏的锤声，火星四溅中打铁的架势，还有那“呱嗒呱嗒”风箱的叫声，把当地人惊呆了，纷纷围上前观看。特别是他打的镰刀一下能把拇指粗的槐枝削断，菜刀能剁铁丝。一下子，孙秉恒在平度站住了脚，并安了家。
孙秉恒带出了两个徒弟，一是其侄孙殿理，不仅精通铁艺，且会“袖珍算”，不论加减乘除，掐指就能报出准确的结果；二是其子孙殿芳。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六旬的孙秉恒从掖县回到了老家，想安度晚年。然而，他哪里想到，章丘已经进入了非常混乱时期。
原来，济南“五三惨案”发生后，张鸣九纠集散兵游勇攻占了章丘城，开始打家劫舍。当地的地痞流氓也应运而生，社会混乱。后又有东陵盗宝的孙殿英借剿匪之名，来章丘进行掠夺。无奈，孙家打铁的积攒被劫一空，孙秉恒泪眼目送侄子、儿子去闯关东了。
孙殿理和孙殿芳用木轱辘小车推着铁匠家什，边打铁边行走，宿街头住破庙。一路受尽风寒，终于出关来到奉天（今沈阳）开始打铁。一天，他俩刚点着炉火，一下被奉军围住。原来张作霖的兵工厂正网罗铁匠造枪炮。于是，孙殿理兄弟二人一下成了特种后勤兵，开始造枪炮。因兄弟二人头脑灵活，看看实物就能仿制，不足一月，在其带领下，章丘的铁匠们就造出了仿“捷克式”快枪和仿“马步枪”200余支。随即，又开始造炮。因为兵工厂允许铁匠带家属居住，又发大洋，铁匠们都很高兴。然而，他们绝没想到，巨大的灾难正在悄悄来临。
不久，“九一八”事变发生。次日，日寇包围了兵工厂，铁甲车撞开大门就开始用机枪扫射，一百多名铁匠和家属倒在血泊中……也该孙殿芳命大，他正在后院蹲茅坑，枪声哭喊声大作时，他跑出厕所，看到堂兄倒在血泊里，顾不得思索，逃命要紧，他翻越墙头，跑进了树林，这才捡了一条命。他讨了两个多月饭才回到家中，已成了亲人不敢相认的“疯汉”。他跪在老人面前哀嚎呐喊，诉说着堂哥的悲惨遭遇。
当开国少将李曼村等人在长白山三山峪组织队伍举起抗日旗帜时，孙殿芳上山加入了造枪队伍，那火炉喷出的呼呼火苗，是他发誓“造出枪打鬼子，为堂兄报仇”而沸腾的一腔热血……
传承创新锻造铁匠之魂
孙廷保是孙铁匠铺的第四代传承人，也是新社会继承祖业创新发展的领军人物。
他12岁开始拉风箱，跟着父亲孙殿芳打乡铁到处漂泊，餐风宿露。孙廷保眼毒，把父亲掌握的熔铁火候，夹钢、锻打过程、蘸火等工序一一记在心中。他15岁那年，与弟弟孙廷收正式拜父亲为师，并按规矩举行跪拜磕头、敬茶的大礼。通过父亲传授工艺，加上自己刻苦钻研，18岁左右，孙廷保磨炼成一代名铁匠，其手艺超越了父亲。
1965年，德州地区夏津县成立铁业社，孙廷保和众多的章丘铁匠被应召入厂。上班第一天，孙铁匠懵了。厂长拿出了预制件的图纸（平面图、立面图、切面图），要铁匠们开始锻造。孙铁匠只读了三年书，弄不懂这些。他摇着头说，俺不懂这些玩艺。铁业社社长发怒了：你不懂图纸，来这里瞎凑合啥。看到社长瞧不起的表情，孙铁匠高声说：铁匠活凭着眼和手，你给俺拿出物件来，俺比着打。
社长也是个耿直人，当即拿来了几个物品，要孙铁匠一天时间打出来。哪知道，憋着气的孙铁匠仅用半天时间交差，锻造物件丝毫不差。社长服了，当场宣布孙廷保为锻造车间主任，管理着十三盘烘炉。
1972年，孙廷保迎来了人生小登科，他和十九朗村的俊俏姑娘郗秀芬结婚了。这是绝配的门当户对，娶来的新媳妇也是铁匠后代。他们没有现代人甜言蜜语，更没有爱的海誓山盟，只是在呼呼的炉火中，男人掌钳，女人抡锤，两颗心似炉火中的铁块在熔化、熔化，特别时代的特殊爱情，在叮叮当的交响乐曲中升华、升华……一对铁匠新安的家，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孙铁匠在外度过了十多年打铁生涯，传授了很多徒弟。但因母亲多病，以孝为先的他还是辞去了具有高工资待遇的技术老总的职务，回到了故乡。此后，他担任过王白庄粉碎机厂、东石河粉碎机厂等厂长职务，为了当地老百姓的富裕而奉献了自己的铁匠工艺和青春年华。
随着机械化作业的到来，传统的锄镰锨钁废弃了，铁匠活犹如秋风扫落叶，变得萧条冷落，曾经家家户户的打铁声戛然而止。迷茫中，孙铁匠紧缩双眉，难道祖传的手艺要绝迹？
孙铁匠曾隐居山林、种树养鸡。夜，漫长的夜，焦躁不安的夜，他在思索，思索。猛然，一个念头闯进了脑海，铁锅，生活必须用铁锅。于是，他开始研究铁锅模具，选取优质材料，随着千万锤的锻打、用鼓风机吹去铁宵杂质，不冒油烟的铁锅诞生了。他的生活又沸腾了。
孙铁匠铺，那首古老的铁匠交响乐，又跳动出崭新的音符，又弹奏出奋进、创新的旋律……
英姿飒爽女铁匠的风采
在铁锅展销会上，她讲话温和动听，仿佛是专职解说员；在办公室，她穿着时尚，行走端庄大方，有着领导的派头。有谁会想到，她就是孙铁匠铺第五代传人孙淑芹，一位响当当女铁匠。只有看到她轮捶打铁的时刻，才能领略出这位女铁匠的英姿飒爽。火光中，她神态自若。收锤，身材如风卷春柳；落锤，爆发出千钧力量。特别是孙铁匠掌钳，孙淑芹和母亲郗秀芬打锤，心心相印，起落有韵，母亲犹如佘太君镇静耍枪，女儿好像花木兰驰骋疆场；钢花四溅、锤声叮当，钢花中，让人感到是在观赏演艺场。
孙淑芹学打铁，是偷艺。因为父亲孙廷保深知打铁须经酷夏寒霜，那苦累和艰辛难以想象，只要当了铁匠，一辈子穿不了几天新衣裳。然而，孙淑芹铁了心要干这一行。于是，每逢父母打铁，她都在细心观察，把打铁的祖传绝技十二道工序及夹钢、蘸火，关键技术牢记在心上。
孙淑芹开始打铁，是与赵强结婚后，她在婆家十九郎村建起了一个小工厂，置办了铁匠工具，主产章丘铁锅。事已至此，老爹孙廷保只能“缴械投降”，和老伴及弟弟孙廷收前来入伙，火红的打铁场面在十九郎庄开张。
几度春秋、几度磨炼，如今孙淑芹不仅是一名合格的女铁匠，更成了孙铁匠铺铁器走向全国的产品代理人。她踏上了时代电商轨道，组建起“贝多（山东）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专营传统手工锻打的生活铁具，让祖传手艺章丘铁锅和菜刀、勺子等炊具走向了九州方圆、五湖四海。作为祖传铁匠锻造传承者，她学习着厚道诚信的家风，继承着新时代铁匠精神，遵循着铁匠之“魂”。
目前，孙铁匠铺已在相公庄街道十九郎庄建起章丘传统手工锻打铁示范园区和铁匠博物馆，其制艺、流程、工序、传承列表一应俱全。特别是章丘铁匠溯源，将一部铁匠史诗展示在世人面前。
孙铁匠铺，承载着历史的重托，开创着奔向未来的航线，拉响着高昂的汽笛，扬起了新时代创业的风帆，正乘风破浪，奋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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