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诗赏读（之三）

蔡元藻

李清照(1084-1155)，宋代婉约派正宗词人，号易安居士。济南（今山东济南市）人，一说济南章丘人。出生在一个文学气氛浓厚的士大夫家庭。父亲李格非，是当时的著名学者和官吏。丈夫赵明诚是礼部侍郎赵挺之之子，是太学生和金石学家。18岁嫁到赵家后，与丈夫共同收藏和研究金石书画，过着宁静甜美的生活。大观元年，赵明诚因父丧去职。同时，其父赵挺之还因生前庇护“元祐党人”的罪名被追夺官职。宣和三年至靖康元年，赵明诚先后出任莱州、淄州太守，李清照随至任所。靖康二年，清兵南下攻陷汴京，北宋朝廷南迁至临安（今浙江杭州）。李清照时年44岁。建炎三年，赵明诚在赴湖州任所时，因感暑热疾病卒于建康。从此，她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跟着南逃的人流，从建康到越州、四明、温州，最后到达临安。这番颠沛流离，不仅饱受折磨，而且随身携带的金石书画散失殆尽。晚年，她将赵明诚金石学研究资料整理编辑成《金石录》三十卷。李清照学识宏富，诗文皆工，尤长于词。44岁前，她多写闺阁之情和自然风光，明快妍丽；南渡后则多写国破家亡和离乱生活，意蕴深沉，凄切感人。著有《易安居士集》《易安词》，均佚。今人辑有《李清照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以后，赵明诚为了求学深造，婚后不久，便离开家庭，负笈远游。这一来，少年夫妻的离愁别恨，就一直萦系着李清照的心。这首词就是她在这种心境中写出来的，並寄赠给丈夫，借以传情。

词的开头一句，首先交待了眼下的季节和时令。“红藕香残玉簟秋”，就是说此时红藕的馨香已经消散殆尽，华美精致的簟席夜里已有秋凉的意味了。这时的词人为了解闷消愁，便解下罗裙，換上便装，登上小船，向湖心划去。恰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雁的长鸣。这鸣声使她想起鸿雁传书的典故，进而想到是否有夫君寄来情书，故吟出了“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美妙诗句。句中的“锦书”，即锦字回文书，这里是代指情书。然而大雁的长鸣，只是传达了秋天已经到来的信息，並没有捎来情书，词人的期望落空了。眼看那些大雁列着整齐的队伍，飞往南方去了，自己没有得到半点慰藉。所以她才说“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句中的“雁字”，即大雁飞行途中列出的“一”字形或“人”字形的雁阵。这句的意思是说，大雁列着整齐的队伍，飞回南方去过冬了，我这里只有那秋月洒满西楼的一片清冷月光。

词的下阕，以“花自飘零水自流”这样一个起兴句，来开启下阕的词意。句中的两个“自”字，是竟自，各自的意思。这句词既有他们的青春年华己无情地不可遏止地流逝了的寓意，又有回应上阕的浓浓秋意和“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情节。接下来，词人就直接诉说自己的愁苦情绪。一是“一种相思”，即她和夫君各自的相思，其实只是一种相思，就是对对方的惦记、牵挂和思念。二是“两处闲愁”，就是因为她和夫君分隔两地，彼此相思的结果，就成两处闲愁了。“闲愁”，指与正事无关的，或无关紧要的愁绪。词的结尾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说这种情感，以及这种情形，没有办法消除，所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始终挥之不去。在这里，词人用极其口语化和自然贴切的语言，表达了难以言传的情感，真是绝妙好词。

醉花阴·重阳（宋）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是李清照在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写给在外游学的丈夫赵明诚的一首情诗。上阕是写词人在重阳佳节期间对物候变化的感知。词的开头两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意思是说,此时天空中浓云密布,大地上薄雾茫茫,这样的天气更使人满怀愁绪,觉得日子特别漫长。铜制的兽形香炉里，点燃着名叫龙瑞脑的熏香。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佳节，即“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那个佳节，也就是九九重阳节。在这样的节日里，闺中的玉枕纱厨，到了半夜，就透出明显的凉意了。句中的“永昼”，即漫长的白天。这是词人的独特感受。“瑞脑”，即一种专供室内燃烧的名贵香料，又名“龙瑞脑”。“销金兽”，即燃烧消熔在一种铜制的兽形香炉中。“玉枕”，即夏天取凉用的瓷枕。“纱厨”，即夏日防蚊用的棉或麻质纱帐。

词的下阕是写词人在重阳节这天的活动与感受。前两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这意思是说，重阳节这天的黄昏时候，我独自到东边的菊园赏菊，想起往年我们双双同往，举杯共饮的欢愉；同时又想到今天我只身一人，对花独酌，心里便十分感伤。“东篱”，是借用陶渊明《饮酒》诗中，“采菊东篱下”的句意，用陶诗的“东篱”，命名自家的菊园，暗含对隐逸闲适生活的倾慕。“有暗香盈袖”，是说在东篱把酒赏菊之后，那里浓浓的酒香和悠悠的菊香还暗暗地沾满了我的衣袖。这里的“暗香”，应该是既有菊香又有酒香。虽说这是有暗香盈袖的日子，但我的心绪却很不好，我是黯然神伤呵，当帘卷西风之时，我已被消磨得枯瘦如柴，就如同那园中萎谢的黄花了。不信，你就回来看看吧。“莫道不销魂”，意即莫说这样的日子不伤神。“销魂”，即指伤感,或哀伤之情。“黄花”，即菊花的别称，因为菊花是以黄色为正品的。

这首词是李清照早期的名作之一。据说赵明诚读到这首词后异常感动。同时，对其词艺又赞叹不已，自愧弗如。为了能赶上李清照，他竟一连三天，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地摹仿李清照的词作，一共写了十五首同题词，然后与李清照的这首词混在一起，请友人陆德夫评赏，陆德夫认真反复品鉴后说：“只有三句绝佳”。而绝佳的三句，正是李清照这首词的结尾。赵明诚听了长叹一声后，对李清照更加敬重和宠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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