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钨丝的白炽灯泡
作者简介
梁兵,笔名梁冰,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来宾市兴宾区凤凰镇富尧村委樟村人。幼时随父从军在外,旅居山东17年。1985年在校开始文学创作,处女作散文《这就是我》在《广西日报》花山副刊发表,并入选《全国大学生散文选》。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文化和新闻工作。2003年入职兴宾区文联后开始小说创作,作品先后在《广西文学》《红豆》等刊物发表,著有中短篇小说集《雨点上的火焰》。曾获得第六届《广西文学》“金嗓子”广西青年文学奖,第三、四、五届来宾市文学艺术麒麟奖。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来宾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前些日子有闲无事在家归置些杂物,从书房的墙角摸出一个樟木箱子。箱子不大,平时装一些零碎的东西。
打开箱子,箱子里有以下几样物件:一本已经30多年的毕业纪念册——翻开来有一股土腥的味道,原本洁白的纸张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黄色斑痕,泛黄的老照片上,是一张张稚嫩的脸,但每一张脸都是青春洋溢,充满自信、希望。照片的下面是滚烫的祝福,当然,也少不了调侃,少不了揭露大学四年里的一些囧事。除了纪念册,另外还有一件翡翠的貔貅手把件,一串黄花梨的手串,很久没有盘玩的原因,失去了应有的润泽,显得灰头土脑。还有一串五帝钱,用红绳串起来的。我实在想不起它们是怎么混进这只樟木箱的。可叫我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只白炽灯泡,钨丝已经断了的白炽灯泡。
我现在的居所早就没有了这种白炽灯的用武之地了,这应该是从老屋那边无意中带过来的。过去的几十年里,我用过各式的灯,算起来得有十几种,煤油灯、电池灯、马灯、白炽灯、日光灯,等等。最初用的并不是最老的煤油灯,而是白炽灯。上世纪80年代初,白炽灯的应用已经非常普遍了,只不过常常停电,于是煤油灯、蜡烛等就成了亮光的备份。
那时候我们读书还没有线性笔,用的要么是铅笔,要么是钢笔,钢笔是那种需吸墨水的。墨水用完了,墨水瓶并不会废弃,洗净了就可以自制煤油灯了。煤油灯的制作很简单,找一块牙膏皮——那时的牙膏皮一般都是铝制的,用剪刀先剪出一个圆形的铝片,中间打孔,然后再剪出方形的铝片,卷成中空的铝管,插入圆形的铝片中,铝管中串入棉纱线,灯头就算做好了,最后覆在盛满煤油的墨水瓶上,就成了一盏煤油灯。这样的煤油灯那时候我们班上几乎人手一盏。因为没有灯罩,这样的煤油灯火苗摇晃得厉害,看书写字都很费劲,还有就是油烟大,一节晚课下来鼻子里全是黑灰。
我是在山东章丘绣惠南关小学开始读书的。老实说,我小时候很笨,现在也一样——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正操作起来就抓瞎了。煤油灯的制作全靠我的两个同学,我只负责材料。他们是两兄弟,同在一个班,叫什么名字现在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的农村很少用牙膏的,早晚漱口拿盐水在嘴里过过就完事,让他们去找牙膏皮那是难为他们了。我就不大同了,住在部队大院里。没事就在部队大院里瞎逛,看见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放在窗台上,就把里面的牙膏顺走了,然后把里面的牙膏挤干净,煤油灯的材料就齐了。我们仨的煤油灯都是这么来的。
因为煤油灯,我们的友谊牢固起来,经常走动。
那个年代我从没听说过拐骗孩子的事,大人们对我们都很放心,不大拘束,任我们四处撒野。我们仨常在一起做作业,做作业做晚了,有时候就在他们家吃喝。一般的吃食就是玉米面糊糊、咸菜和地瓜粉(红薯粉)做的窝窝头。玉米糊糊是拿海碗盛的,满满一碗放上半勺猪油,加上些许盐,拌匀了趁热沿着碗沿一路嘬过去,只要一圈,碗里的玉米糊糊就去了一半。窝窝头里塞上些咸菜,咬上一口,额门头上已经出了汗珠子,浑身舒坦。不过有一件事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白白的地瓜粉蒸出来,怎么就变得黑不溜秋的?有时候想问问“度娘”,可想想还是算了,不是每件事都非要弄明白的。
有时我也会在家里拿上几个白面馒头送给他们。这个时候,他们立即紧张了起来,做贼了一样地四下张望,然后把白面馒头紧紧抱在怀里,就好像抱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怕稍一松手“滋溜”就跳下去跑了。
在他们家吃饭吃了很多次,到底吃了多少回是真不记得了。不过在他们家过夜就只有一次,还是冬天,大约是老历十一月,我记得很清楚。
他们家睡的不是床,是炕。炕是拿泥坯靠墙盘的,中空是炕洞,冬天的时候烧些柴草,炕烧热了就脱衣睡觉。他们两兄弟穿的都是棉衣棉裤,可棉衣棉裤里面就是光溜溜的身子,连一根棉线也没有,脱了衣裤光着屁股就直接钻进了被子,麻利得像两条黄鳝,我看见了就笑话他们。
现在想想小时候真是不懂事,我不该笑话他们。这许多年过去了,就不知道他们兄弟俩过得好不好。
除了煤油灯也有用马灯的。马灯有灯罩不怕风,也更亮一些。马灯也有叫“气死风灯”的,据说是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发明的,很有些来头。不过最亮的还是电池灯,也就是乙炔灯,那个时候我们那都管乙炔叫电池。除了白炽灯,这种电池灯应该是那个时候最明亮的了,一点起来整个教室都通明一片。电池灯虽然好,但制作起来就显得繁杂了一些,所需的材料也不大好找,要无缝钢管,还要找人切割焊接。我见别人做过,知道这么一回事,却从来没有过这种电池灯。
这种电池灯的用处不是亮光来读书写字的,村里唱戏的时候它才真正派得上用场。
那个年代虽然穷了点,但文化生活却还算丰富。每个村几乎都有一个戏台子,宣传队农闲的时候就唱戏,要么时不时放放电影,一村的男女老少都挤过来,热热闹闹的。放电影自然用不着电池灯,唱戏多数时候却少不了它。那个时候就算城里也经常停电,更不要说乡下了,有些村里干脆就没有电。
村子里唱戏的时候,就在戏台子两端放置两盏电池灯,原本昏暗的舞台立即通亮起来,演员脸上的雀斑疙瘩似乎都能看得清楚。过去放的电影,演的戏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像《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绝不会有男女演员亲嘴的画面。
山东的主要剧种叫吕剧。那天晚上村子里演的就是吕剧版的《沙家浜》,只演了在阿庆嫂茶馆里智斗的那一出。吕剧版的《沙家浜》和京剧的比起来,感觉大不一样,吕剧的多了一些泥巴味。
农村的戏开演的大多很晚——从田地里耕作回来总得先把五脏庙填好了,然后大爷们还要烧一锅子旱烟,大姑娘们也要把自己收拾收拾利索,辫子上的红头绳也不能忘了系,这一来二去的就把出门的脚步绊住了。倒是孩子们没什么羁绊,早早地搬了小板凳去戏台子前号位子了。开戏前,戏台子上下都是孩子们欢乐的天地。当天晚上只演了《智斗》一节,可散戏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也偏西了。家我算是回不去了,只好和那两兄弟混,滚了一晚的炕。
想想都觉得好笑,就眼前这么个断了钨丝的破灯泡,竟给我折腾出一大堆的陈年旧事,本想随手扔了,转念一想,它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还是就还让它在这待着吧,反正也不占什么地儿。
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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