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南部山区最早的生态环保诗歌:孙光祀之《历南八章》
藕池孙司马别墅古松 李勇 摄
□李勇
近四百年前,有一位清朝大员,退休后选择在济南一处满是胡桑楂栗、荷花稻香的地方——藕池建了一座避暑山庄。他就是孙光祀,清顺治十二年(1655)进士,历任刑、兵、吏、户、礼五科给事中,太常寺少卿,兵部右侍郎等职。史载孙光祀惩贪剔弊,侃侃敢言。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感于民众滥砍滥伐树木,孙光祀还曾写下《历南八章》,成为南部山区最早的生态环保诗歌,以其个人威望,对南部山区生态保护起到了一定作用。
胡桑楂栗,孙司马的山水情怀
笔者是在读《民国续修历城县志》时,才知道济南南部山区西营街道办事处藕池村里曾经居住过一位大官,住所名为孙司马别墅。孙司马?笔者遍询求证,都说不知此事。偶然的机会,听非藕池村的一个老人说,他曾听老一辈人拉过,清朝时有位大官曾在藕池建了个避暑山庄,大官具体姓什么、叫什么,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住址就在现在的藕池水库下,原址估计已多次翻建,仅留一棵约300多年树龄的古松。
直到2016年,拜读魏伯河先生发表的《他为生民鼓与呼——孙光祀〈历南八章〉赏析》(《现代语文:上旬.文学研究》2016年第9期)一文后,笔者重新燃起探究孙司马的热情,翻阅了有关孙光祀的大量资料,反复进行佐证,才敢下此推论——孙司马即是孙光祀。
孙光祀(1614—1698),字溯玉,号怍庭。清初重要官员、文学家。平阴县孙官庄人。出仕后迁至济南历城姚家庄。明崇祯十五年(1642)举人,顺治十二年(1655)进士,选庶吉士。翌年授礼科给事中。历仕顺治、康熙两朝,累官至兵部右侍郎加四级,赠光禄大夫。前后在朝20余年,以直言敢谏著称于世。致仕后为善乡里。一生著作丰富,书法亦享盛誉,济南趵突泉立有其诗碑,保存至今(见《孙光祀集》序)。
《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卷九·山水考五记载:锦绣川其源有三:一发于东北章丘佛峪之东山下,……一发于正东长城岭下藕池,乃孙司马别墅,胡桑楂栗,民衣食赖之。……又《题孙司马别墅》诗:山庄转胜武陵源,曲径遥通一骑痕。柿果田园桑落酒,荷花世界稻香村。乡邻换酌交婚媾,佃户添粮长子孙。为约重阳来就菊,家僮早已扫蓬门(胡际元采访)。从记载可知,当时的藕池胡桑楂栗,荷花稻香,环境优美,非常适合居住。孙光祀或者是其家人想必早就相中了藕池这个地方。
“此处可能容嘉遁”
《孙光祀大事年表》中记载:孙光祀生于平阴,顺治六年(1649)三十五岁的时候家遭变故,被当地的官吏和劣绅陷害,父亲和哥哥相继去世。孙光祀出逃免遭迫害,先后避难于章丘、历城、长山(今并入邹平)等地。顺治十二年(1655),四十一岁,考中进士,定居历城姚家庄。四十七岁时,顺治帝驾崩后,孙光祀因病请假,准在籍调理,于济南姚家庄居住。康熙十八年(1679)六十五岁时,请求归养,奉旨回籍,于平阴故里营父母合葬后,回归历城。康熙三十九年(1698)八十四岁卒于历城故居。从孙光祀大事年表节选中可以看出,孙光祀在家遭变故后很少回老家平阴,两次准回原籍后,多数时间是居住在历城姚家庄。这也许与他自己曾家遭变故,当时身居高官,不便在老家平阴长期居住有关。孙光祀还曾授意其弟买下赵孟頫的庄园型私家园林华山砚溪村,并营建了砚溪村别墅,由此可见孙光祀骨子里的山水情怀和风雅悠然。姚家庄到藕池,需翻过桃花岭或大涧岭,虽路途遥远,但对于一个达官要员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孙光祀选择在锦绣川的源头之一藕池村建别墅,体验一下山区自由随意原生态的田园生活,这种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至于孙司马别墅是何时而建,想必是孙光祀在两次准回原籍之后。在顺治十八年(1661)孙光祀因病请假回历城姚家庄居住与康熙三年(1664)到京赴补候缺期间,营建的可能性最大。病养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姚家庄离市区太近,免不了官宦们接二连三打扰,远离市区的西营藕池便成了病养选择佳地。
孙光祀在其《胆余轩集》之《己未秋旋里,舟行杂咏十首》中第七首诗描述的地方和藕池极其吻合:
会城南鄙小村庄,僻地多栽枣栗行。十亩田园临涧壑,数椽茅屋倚清苍。石岩倒挂藤萝月,竹影斜侵薛荔墙。此处可能容嘉遁,但期海宇靖并荒。
在刻本《清代诗文集汇编》中,诗名为《巳未秋旋里,舟行杂咏十首》,而在魏伯河先生点校的《孙光祀集》中,则为《乙未秋旋里,舟行杂咏十首》。“巳未”明显是排版错误,应为“己未”。乙未年为顺治十二年,孙光祀四十一岁刚中进士那年,是不可能“秋旋里”的。根据《孙光祀大事年表》记载的“1679(康熙十八年,己未)六十五岁。三月,上疏请求罢斥,奉旨留任,赐蟒服,充己未科殿试读卷官。八月,再请归养,奉旨回籍,于平阴故里营父母合葬毕,回归历城”,可以进一步断定,《清代诗文集汇编》和《孙光祀集》中关于诗名的校对均存在错误,应为《己未秋旋里,舟行杂咏十首》。孙光祀在康熙十八年秋“再请归养,奉旨回籍”后,去过早已营建好了的孙司马别墅,并写了一首描述藕池的七言律诗,作为《己未秋旋里,舟行杂咏十首》之七收录在《胆余轩集》中。他为生民鼓与呼
《历南八章》也应该是孙光祀退休之后的诗作,其收录在《胆余轩集》四言古诗的最后,可以证明是其晚年之作。他多次到早年曾经居住的藕池孙司马别墅,发现南部山区生态的遭遇变化,痛心疾首。作为退休官员,按照当时的法规是不能插手地方政务的,但面对当时南部山区滥砍滥伐愈演愈烈的现实,又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写了《历南八章》这首四言诗,并特意在前面写了小序,希望能引起当政者的关注并采取相应措施。
《历南八章》原文如下:
历环城皆山,而南鄙西接长清,东连泰岱。层峦复嶂,不通车马,山谷间树木蔽塞,延袤六七十里。土人依山为村落,世以樵采为业,郡内外燎火之需悉取诸此。年来法令不章,强悍之徒百十为群,操戈负隅,旦旦而伐之,居民不能阻。曾几何时,群山如洗。乱萌不禁,长此安穷?赋而纪之,聊存风诗之一端云尔。
历南之山,几十万树。鳞鳞比比,莫究其数。嗟彼豪强,戕伐无度。巽与之言,莫我肯顾。法之斁(dù)矣,复何忧何惧?
折柳为藩,行道瞿瞿。此疆既画,尔界亦殊。云何不淑,遘(gòu)此强徒。前者制梃,后者执殳。斫之刈之,众山其屠。
凄风其冽,淡日其昏。云屯电扫,虎踞狼奔。愚民心怖,偃息孤村。万竿千章,百无一存。捆之载之,众山其髡(kūn)。
强暴至止,亦孔之武。取彼斧斨,有力如虎。莫之敢撄,谁适为主?哀此穷黎,罹(lí)兹荼苦。茅屋柴篱,尚无宁宇。
森森乔木,植乃干兮;翘翘薪楚,灼乃炭兮。在巘(yǎn)在原,各有畔兮。寇虐不遏,何以为爨(cuàn)兮?恶盈贯兮,职为乱兮。
瞻彼高冈,其上如剃。视彼原隰(xí),其下如薙(tì)。嗟彼山灵,而逢斯沴(lì)。穷黎无告,以吁长吏;曾莫我榖(gǔ),嗒然屏气。
桃岭之南,回隅之东。榆槚千章,枣栗万丛。夏阴垂绿,秋叶矜红。今也濯濯,忽而其童。云何吁矣,木尽山空。
逞尔狂噬,肆尔无良。穷黎靡诉,亦孔之伤。安得忠言,以达天阊(chāng)。杜此乱阶,于何不臧?各田尔田,汔(qì)可小康。
试着释文如下:
历城四周环山,其南部山区西接长清,东连泰山山脉。南部山区层峦叠嶂,不通车马,山谷间树木遮天蔽日,连绵六七十余里。当地老百姓祖祖辈辈以柴炭为业,济南府内外烧火之需均靠这里供应。近年来,法令有所松弛,许多强悍匪徒百十为群,拿着凶器,占据险要,滥砍滥伐,当地村民谁也阻止不了。没过多久,山上的树木如同被洗劫过一样。这样不法的势头如果不立即禁止,长此已久,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以《诗经·国风》的风格赋诗反映一下南部山区的民生疾苦,姑且做点努力吧!
历城南部山区,树木鳞鳞比比,种类繁多。不知哪来的强盗,竟敢对山林如此砍伐无度。当地人曾经委婉地劝阻,但他们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法令既然败坏到如此,他们还有什么顾忌和忧惧的呢?
之前的老百姓有约定的俗成,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规定。既然疆界已定,彼此相安无事。他们没有做不安分的事情,为什么会遭到强盗的洗劫?强盗们前面举着梃杖,后面拿着兵器。大肆地砍伐树木,群山如同被屠割了一样。
山风凄冽,天如黄昏。强盗的砍伐如云屯电扫、虎踞浪奔。善良愚钝的百姓心里害怕,只能忍气吞声。高大粗壮的树木,没有一棵幸存的。强盗们把砍伐的树木捆绑起来用车拉走,群山像剃光了头。
强盗们来了,非常勇猛。挥舞着刀斧,力量像猛虎。没有人敢和他们对抗,谁为老百姓们做主呢?可怜那些穷苦的老百姓呀,遭受如此难言的痛苦!老百姓住着茅草屋,用篱笆做墙,日子够苦的了,但还是不得安宁。
茂密的乔木,生长多年才能形成高大的树干,经过烧制才能成为日用的木炭。它们或在高山或在平野,本来都有自己的宿地。强盗的恶行如不及时制止,老百姓靠什么烧饭?强盗们恶贯满盈,还将导致更大的祸患。
看看那高高的山岗吧,上面如同剃光了头。看看那低处的平野吧,也是一个样子。谁想到那钟灵毓秀的群山,竟遭到如此毒手!穷苦的老百姓万般无奈,向官吏诉告。官吏们竟然无动于衷,老百姓只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在南部山区,榆树、楸树等乔木以及枣树、栗树等果树一望无际、不计其数。夏荫垂绿,秋叶矜红。现在却变得干干净净,就像刚剃光头的孩童。长吁短叹能有什么用?没有了树木,满山皆空。
他们尽情地吞噬着资源,肆意地显示着强盗的不良。穷苦的老百姓却无处鸣冤,心情是何等悲伤!谁能把这些真实情况汇报给皇上?从根本上杜绝祸乱,难道不是很好的主张吗?各家各户种好自己的田地,差不多就能够达到小康水平了(参考《他为生民鼓与呼——孙光祀〈历南八章〉赏析》中释文)。
在封建社会,特别是大兴文字狱的清朝康熙盛世期间,孙光祀写的《历南八章》继承《诗经·国风》的诗体和传统,如此揭露当时社会的黑暗面,无疑要冒极大的风险。孙光祀身为退养的高官,过着优裕的生活,南部山区的这场浩劫本与其没有直接关系,大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然而,在其他文人诗人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时候,他能够关注现实,为生民大声疾呼,对恶势揭露鞭挞,表现出了有良知的士大夫的凛然正气和对民生苦难的深切同情,勇气可嘉,难能可贵。笔者大胆猜测,他写此诗的初衷,还有可能与他年轻时家遭变故,被当地官吏和劣绅陷害欺负无助有关。
孙光祀不可能料到,数百年后,他写的《历南八章》竟然成了济南南部山区一部非常有价值的环保诗歌文献。读者们借此可以知晓当时济南南部山区曾经遭受的生态资源浩劫,从而进一步增强环保意识,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态保护和建设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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