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姐呼着我乳名 谨以此文献给八十岁的姐姐
◇韩庆祥
春节前几天,手机响了,是家住章丘农村的姐姐打来的。刚一接通,便听到姐姐呼着我的乳名说:“前两天,你让人送了年货,还捎来钱,以后别给我钱了。政府每月发120元补贴,你姐夫也有退休金,够花的。”她还嘱咐说:“我身体挺好的,放心吧!你也七十好几了。天暖和了再来吧。”我听着,心里热乎乎的。论起来,姐弟俩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可一听到姐姐呼我乳名,心里就涌出浓浓的姐弟情。
我出生在章丘长白山下的村子里。因为亲娘生病,没有奶水,家人用米汤喂我。还时不时抱着我,到正哺乳的大娘婶子跟前讨口奶水。春去秋来,我好歹活下来了。可年纪轻轻的亲娘,却唤着我的乳名撒手而去,那年,我五岁。顽童哪知世间苦,我照旧和小伙伴们打闹玩耍。仅仅比我大四五岁的姐姐,却为了年幼的弟弟,早早地懂事了。从那,姐姐像个小大人,时刻呵护着我。
傍晚,村子里炊烟升起的时候,满街都是当娘的喊孩子吃饭。只有我,是姐姐喊着我的乳名,领我回家。她帮着奶奶烧火做完了饭,再到街上找我。乡邻们看见姐姐一边帮我擦鼻涕,一边拍打我身上的土,同情地说,这俩孩子没了娘,姐姐可知道疼兄弟了。
乡村的夜晚,没有电灯。孩子们都凑到村子的场院上,听老人讲故事。有时听完那些鬼怪故事,胆小的孩子不敢回家。村子里黑黢黢的,每个大门都好像闪着鬼的影子。这个时候,又听到姐姐在远处喊着我的乳名,我脆生生地答应着,拉着姐姐的手回家。小孩子怕黑夜,也最怕夜里上厕所。我家的厕所,在大门外边的园子里,进一道门是磨坊,进二道门是栏。栏里圈养的猪,看见人就哼哼着往跟前拱。我每次都要喊着姐姐,让她拿根棍子把猪赶远了才敢进去。学龄前,我的记忆,几乎都有姐姐的影子。
农家孩子虽然穷苦,好多记忆却是甜蜜的,总觉得姐姐什么也知道。山村的地多是梯田,大堰跟前,长着一些细小的叶子,姐姐说,这是甜草根。她拔出几棵,拍打拍打让我吃。那根长在潮湿的沙土地里,一节节的,又细又白,嚼起来甜丝丝的。有时,她给我逮一串蚂蚱,撕去翅膀和肠子,用盐水浸浸,在铁锅里炒酥,卷煎饼吃,让我解馋。
初秋,满坡的高粱吐穗了。姐姐跟着大人下地,打去高粱下部的叶子,让株间通风,秸秆好往高处窜。姐姐说,有一种不结籽的高粱,叫“乌霉”,我至今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只知道它的穗子是一包漆黑的粉末,秸秆特别甜。烈日当空,高粱地里格外闷热。姐姐累得汗流满面,却总是留心乌霉,一旦发现,就从根里折断它,不让它和好高粱争夺养分,也是为了带回家哄我高兴。姐姐自己渴了,也不舍得吃一节。她找个背阴的沙窝子,刨个坑,等着山泉汨汨渗出来,趴上去嘬几口,再去干活。她怕太阳晒干了甜秫秸,就拔一些草,把秸秆裹起来。下地回来,喊着我的乳名,把最甜的两三节折给我。乡下孩子没有糖果,也不知道世上有甘蔗,姐姐带回的乌霉秸,就是农家孩子的甜食。看着我啃得那么带劲,婶婶们说,你摊上个好姐姐啊。
我六七岁时,父亲在济南安家,来接我们进城上学。不管爷爷奶奶怎么劝,姐姐也不愿意离开老家。我临走那天,姐姐躲到大门外哭开了。邻居们说,她自小把兄弟看大,哪舍得让他走啊,就是喂个小狗也有感情啊。刚走到村口,姐姐又哭着撵上来了,拉着我的手送了又送,一直把我送到村南边的大冢子上。我一遍遍地说,姐姐回去吧,你别送了。她眼里含着泪,看着我向明水火车站走去。我听见姐姐喊着我的乳名嘱咐:“放假你可回来啊!”走出好远了,再回头看,姐姐还站在冢子上,风刮乱了她的头发,隐约听到她伤心的哭声……
姐姐在村里上完小学,就务农了。后来经亲戚做媒,嫁给了县办工厂干木匠的姐夫。她的婆家在明刁路西侧,清澈的绣江河从村边流过。放假时,我去她家住过几天,还和姐夫下河洗澡。姐姐虽然读书不多,但很聪明,很用功。父亲每次接到她的信,都夸她钢笔字写得好,文字也通顺。有封信说:“结婚之后,丈夫很体贴人,生活如鱼得水。”父亲念完信,放心了。她和姐夫来济南看望父母,临走塞给我五块钱。我那时上师范类中专,不收学费,每月十块钱伙食费全免。这五块钱的分量啊,我一辈子忘不了!
我工作之后,从成家到生儿育女,和姐姐联系就少了。后来,听家乡来的人说,姐姐生活艰难,还受到婆婆虐待,她和三个孩子,有时就是煎饼蘸点炒盐。我请了假,去看望姐姐。看到她拮据的日子,心里很难过。从那,我和妻子常常送点米送点油,留一点零花钱,尽力接济她。她打的粮食总被老鼠祸害,我从厂里给她买了报废的汽油桶来装粮食。
2004年的一天,她打开电视,忽然看到屏幕上的我,穿身西服,打着领带,和主持人侃侃而谈,她赶紧招呼姐夫:“快看快看!是俺兄弟。”那是山东卫视的访谈节目,叫《从头再来》,每周采访一个下海创业人物,节目时长40分钟,连播两次。弟弟上了电视,姐姐该多高兴啊!姐夫说:“你姐姐哭了好几天。你下海初期,劳累过度得了重病,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可没钱交药费,又不想连累老婆孩子借债……你姐姐心疼得吃不下饭。”
我还记得,姐姐养的几只鸡下了蛋,她一个也不舍得吃,攒了一篮子,托人送了来,让我补养身子。我和妻子怕姐姐不放心,就开车去看望她。一见面,姐姐呼着我的乳名说:“你吓得我整天做梦!”我安慰她说:“那是几年前的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吧,可别挂着我了。”妻子看我姐弟俩说着话一会哭一会笑,就说:“姐姐从小疼你,疼了你一辈子,可要好好报答姐姐啊!”
前几年,姐姐的孩子找了工作,日子开始宽裕了,老两口都穿上了新羽绒服。我琢磨给她买点什么礼物好呢,妻子说给她买个戒指吧。我俩到泉城路,选了一枚好看的,送到姐姐家。当她看到金光闪闪的金戒指时,连连推托。妻子把戒指戴到她手上,说:“只要姐姐高兴,我和你兄弟就高兴。”姐姐戴上金戒指,见人就夸。
老话说长嫂比母,其实长姐同样给了弟弟深厚的母爱。如今,这世上,也只有姐姐喊我乳名了,她呼唤了我七十多年的乳名啊。姐姐,咱姐弟俩走过了那么多坎坷,我愿意您一直呼着我的乳名,壮壮实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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