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四叔压花轿

齐鲁晚报 2018-06-04 02:05 大字

□李宗益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了压轿童子。

章丘那个地方,千百年来流传着一种迎亲压轿的习俗。结婚迎亲时花轿不能空着,一般要找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压轿,俗称为压轿童子。压轿童子必须是男孩,年龄在十岁以下。压轿童子坐在迎娶新娘轿子的新娘位置,意思就是说,女方嫁过来带个童男,为公婆家生儿子讨个吉利……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农村还没有移风易俗,四叔娶媳妇,作为李姓的长孙,我做了一回压轿童子。

四叔小名冬凌,李姓同辈按年龄大小排序,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老四,其实他已出了五服,前面不加名字称呼,显示两家亲近。四叔走路一颠一颠的,一双像鸡爪的手张不开握不紧,说话含糊不清,隔三差五癫痫病发作,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翻白眼,把人吓个半死。六岁时四叔生母病逝,奶奶将他抚养成人。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轻的农活也干不了,无事可做,混迹村里与人打小牌赌小钱。不过,四叔的爷爷与父亲在外经商一辈子,挣得了一份家业,使他衣食无忧。

后来成为四婶的新娘也是苦命人,八岁父母双亡,姐弟俩相依为命。单门独姓,无亲无故,远房的爷爷奶奶看着实在可怜,收留了他俩。无奈爷爷奶奶家也穷得叮当响,上无半片瓦,下无隔夜粮,借住在村外的家庙里。苦水泡大的四婶穷怕了,也苦怕了。四叔家去提亲时,她对媒人提了一个也是唯一的要求:带着弟弟一同出嫁。村里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残疾的四叔找了俊俏的四婶是前世修来的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出了穷坑跳进火坑”……

迎亲那天,鸡叫头遍,母亲喊我起床,穿上事主家做的蓝布褂子,送我到四叔家。只见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我第一次看到当新郎的四叔这么神气:圆圆的礼帽,藏青色的袍子,满脸堆笑地打躬作揖,说话似乎也利落了许多,骑在马上俨然像个绅士。

四叔家迎亲的花轿、乐队是雇请的,举灯笼、打锣、跟轿、牵马的都是本村左邻右舍的街坊们。很场面的六抬大花轿,大红缎罩绣着龙凤图案,四面四个鲜红大喜字,窗帘垂挂着一串黄穗穗,轿门上贴着写有吉星高照的红符。

天微明,只听主事的高喊“吉时到”,咣、咣两声锣响,跟轿的玉秀婶子掀开轿帘让我钻了进去,又递给我一只大公鸡让我抱着,说是大吉大利。右后面的轿夫大喊“起轿!”顿时我身子一仰被抬了起来。伴着唢呐嘟嘟哇哇的震耳吹打,轿子一颠一颠、晃晃悠悠前行着,我坐在轿子里跟着上下左右有节奏地晃动,舒服极了。我不时掀起窗帘,东瞅瞅,西望望。有的小伙伴还跟在轿子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凑近窗口对我挤眉弄眼,颇有羡慕之意。我也情不自禁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围着村子转了半圈,又听轿夫喊到“预备起”,轿子便颠了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我立刻感到心悬在了半空,直冒冷汗,恶心眩晕差点吐了出来,全都没了先前坐轿的快感与兴致。我哭喊着:“我要下来,我要下来……”跟轿的玉秀婶子掀起轿帘哄我,反复说着一句话:“快完事了,快完事了。”一个轿夫冲着玉秀婶尖薄地说:“这个大嫂,大喜的日子哪有这样说话的,多不吉利……”

当时我不明白花轿为什么不直接到近在咫尺的新娘家,反而围着村庄转来转去。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迎亲的老规矩,不可直来直去走回头路。花轿串了四条街后总算到了四婶家,按风俗,迎亲队伍放了三响鞭炮报信。此时我内急憋得实在忍不住了,趁着大家叫门迎亲之际,掀起轿帘,一溜烟儿跑回了家。至于母亲先前嘱咐我,女方家不请不下轿、不给赏钱不下轿、不给糖和栗子不下轿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

三年后,四叔的婚姻真的走到了尽头。又过了五年四叔也离开了人世。玉秀婶子后悔迎亲时不该说那句不吉利的话,我也自责没有压好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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