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顶”,荷叶香
□钟倩
秋阳吻过柳枝,煦风吹拂脸颊,那个周末,我与朋友去宽厚里参加活动,时间尚早,去世贸广场逛一圈,商铺没开门,空气中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杂糅香气,霸占着味蕾,这就是济南的味道。
广场上,随处可见婴儿车、轮椅车。只见近处的轮椅上坐着一位老伯,正在用手捏着包子吃,旁边的老妇耐心伺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语言,沉默就像一只茧,将他们被岁月沉淀的情感包裹起来,拒绝外人的惊扰。无声,胜有声,或许正是这样,此刻的城市才那么安详自足,让人甘愿沉溺,无所事事,发掘那些细节。
活动结束已是中午,商业街里人满为患,朋友提出,“难得出来,去吃牛排吧。”不知怎么,我想起那位老伯,在人流中穿梭,目光暴露出我的游移,“还是回家吧,去买包子,父亲最爱吃的草包包子。”说罢,我们开车直奔普利街上的草包包子铺。
普利街,草包包子,似乎我的记忆已经与这两个关键词连缀成地理坐标。上学的时候,父亲经常骑着大飞轮带我来普利街吃包子,下了车子,我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店里,晚一步就可能没了位子。扑面而来的面食香气,沁着点点荷香,瞬间加重了肚子里的“抗议”声。笼屉端上来,雾着层层热气。白白胖胖的包子,我忍不住伸手去捏着吃,薄皮透着肉馅,汤汁丰富,香而不腻,咬一口,烫嘴,三口五口下肚,只有两个字:过瘾。七两,韭菜肉,这是父亲的标准量,而我,三两,吃个肚儿圆。
这次来,老店还是那老店,手艺还是那手艺,不变的是味道,变化的是一座城市的沧桑,是人的更替。买包子的人排起长队,外地人多,本地人也多,“这么多人,看来这包子不简单!”朋友随口说道。不简单,就是匠心吧,凭借怎样的经历,草包包子仍是济南人的最爱呢?关于它的历史发展,爷爷说过,父亲讲过,镌刻在我的脑海中,经常被翻拣出来,说给天南海北的朋友。
草包包子铺的创始人叫张文汉,儿时他曾在泺口附近的“继镇园”饭庄学艺,人憨厚,话不多,早出晚归,烧火、择菜、干杂活,样样拿得起,时间久了,街坊邻里给他起了个外号,“草包”。到了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他们举家逃到济南城里,在亲友的帮助下,在西门太平寺街南段西开了家包子铺,起名为“草包包子铺”。包子肉多皮薄,姜是莱芜姜,葱是章丘大葱,配老醋和大蒜,令南来北往的商旅吃了还想吃,口碑传开来,“到了济南府,草包来一笼,人生繁味杂,尽在腹中生。”后来,包子铺挪到普利街冉家街口,也就是现在的普利街15号。解放后公私合营,包子铺归入济南饮食公司。
现在的掌门人叫董馥生,他已经年过六旬,很多人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店铺里的学徒,与草包包子相濡以沫五十年了。他记忆犹新的是,过去店里的摆设非常讲究,八仙桌、八仙椅子一溜排开,地下铺的是水(大青砖,连厨房调肉馅的盘子也是青花大瓷盘。每天一开门,门外就站满提篮子、端盆子买包子的顾客。对于外带,用鲜绿荷叶包裹,绿莹莹的荷叶托着薄皮的包子,叫人垂涎欲滴。小小包子,见证百年来的沧桑,撑起济南人的厚道,那淡淡荷香,是随手的免费馈赠,更是老济南的风雅,骨子里不变的生活品位。
在我印象中,草包包子之所以好吃不腻,还在于它的鲁菜血脉和精致手艺。懂行的人都知道,包子关键在调馅,草包包子主要用酱油调味,原汁酱油,骨汤制作,不放盐,口感好,所以吃起来有鲁菜的口感。最赏心悦目的是,包子皮用精制粉发酵而成,顶上有十八个包褶,一眼看上去就像绽放的白菊花,被称作“菊花顶”。哪怕这顿没吃完,下顿馏馏再吃,包子也从不会走样。因为刚出锅的时候,冒油的、脱底的、挤坏的,都会被淘汰掉,不会卖给顾客,这已成为草包的老规矩。
上车后,手里拎着两袋子包子,不一会儿,整个车内弥漫着荷香气,叫人精神愉悦。吃的是包子,也是记忆。想想,困难时期,下馆子吃顿草包包子,是打牙祭,全家人你让我、我让你,在融融亲情中吞咽苦难,品味幸福。很多时候,送子参军,老家来人,过年过节,才会奢侈一回,走进草包包子铺,以表自己的心意。而现在,不再为了吃而吃,而是品味,用它的情感联结来填补内心的乡愁。
回到家中,病床上的父亲用颤巍巍的手捏起包子,咬下一口,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中盈满惊喜,晶莹,温热,泛着光。“好吃,还是老味道!”“正宗的,原汁原味!”他缓缓说道。那一刻,敬畏感从我心中油然而生,对食物,对生活,对父亲。就像作家张晓风描写台湾老荣民在食堂里吃饭的场景,让人为之动容,“因为有了年纪,他们咀嚼的动作比较和缓,上下颚之间不像‘司机餐厅\’里可以看见的那种年轻人大开大阖,滋咂有声的嚼法。他们像蚕,不带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声音。他们吃饭,仿佛也在尽某种神圣天职,所以面目凝重。只是仔细看去,也不乏执行业务者那种暗暗的怡悦和自在。”
看着父亲大口吃包子的样子,我再次想起清晨广场上的老伯,心底漾着层层惆怅。当年上班的时候,父亲送完货就在老街巷里转悠着吃包子,后来单位破产,外出打工,经常骑着摩托去集市上的包子铺凑合吃一顿,环境很差,包子也品不出味来,但他雷打不动,七两,韭菜肉,外加一瓶啤酒。我突然明白,他不过是寻找一种慰藉,安放孤独的心灵。“菊花顶”,荷叶香,早已成为融入生命的味道,就像弘美斋油 、泉城兔子王之于这座城市,已经融入济南的肌理,不可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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