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 鸣 声 中

济南日报 2021-05-11 11:29 大字

□任建新

4月末,离着立夏节气还有不到10天,我正在屋里看书,忽隐约听到几声蛙鸣,还穿着抓绒坎肩的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瞥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没去管它。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几声更清晰的蛙鸣,我忙起身走到阳台上,朝楼下东南侧一个不大的水池望去。水池呈不规则的狭长葫芦形,曲折的岸边垒砌些石子和石块,其北侧建有木亭,亭前邻水为半圆形木栈道,供居民们休憩。这个池子的水极浅,只有二三十公分,我更愿把它视作一片水洼。

蛙鸣在夏秋的泉城济南太寻常了,我之所以这般惊奇,除了节气尚早,更重要的是我住在市区南部,小区南边几乎就贴着山根,那片水洼整个冬天都是干的,清明前才不知从哪里引来些水,惹得娃娃们从幼儿园回来后,围在周边玩水或就是跑啊闹啊,大人叫几次才恋恋不舍地回家。随着气候转暖和几场扬沙天气,水洼底下积了一层黄泥,从远处看清水也似乎浑浊了。不久,水里有了些许浮游生物,这次竟又传来了蛙鸣声。我把妻喊到阳台,纳闷地说道:“咱这里地势这么高,一冬又没有水,这些蛤蟆是从哪里来的呢?”妻有些莫名地瞅着我说:“嗨,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土久生虫,水多了出鱼,这还不知道。”妻子不感兴趣地扭头走了,我却站在那里,耐心等待着想再听听今年这第一次还有些孱弱、孤单、间隔的蛙鸣,心思飘向了很远。

第一次对蛙鸣有印象,还是小时候夏日的傍晚,父母带着去西门桥附近的护城河边玩。那时那里仍是老城的模样,桥西北的东流水一带,一条小街与护城河时远时近地并行,向北不远的月牙泉附近,泉池澄澈,小溪潺湲,除泉池里游泳的人们喧嚷嬉闹外,还有些三三两两的市民,或带着孩子在小溪旁戏水,或恋人相偎坐在河边,悠闲地享受着夏日的凉爽。这时,常从护城河里传来几阵蛙鸣,独奏的、对鸣的、群唱的,此起彼伏。我便小心地走到河边,探头探脑搜寻鸣叫的青蛙,好奇它们怎么发出的声音。那个年代,常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一副担子挑着两个水盆,分别盛着蝌蚪和小鱼,一分钱能买好几条。我们孩子把蝌蚪叫作“蛤蟆蝌胎”,我曾几次买回一两分钱的,养在玻璃罐头瓶里,就想弄清他们是怎么变成青蛙的,但年纪小没有长性,不是养死了,就是玩几天不管后父母给倒掉,从没养出过真正的青蛙。

再次见识蛙鸣的阵势,是上世纪70年代初,父母带全家下放到平阴县农村的事了。我们去的孔集村距黄河仅三四里地,村西洼的数百亩地由于地势低,雨水一大经常被淹。几经论证,公社和大队决定进行稻改。经过全村一冬的苦干,整个西洼被改造成沟渠纵横、围堰成方的水田。秧苗返青后,满洼一片碧绿,河沟里有了成群的小鱼,天上飞来了没见过的水鸟,入夏后更是传来一阵阵响亮的蛙鸣声。许多种了一辈子小麦、玉米、高粱和地瓜的老农,第一次见水稻、种水稻,由起初的怀疑到逐渐信服,再到看见沉甸甸稻穗后的喜悦,仿佛连全村人都感染了,整个村里洋溢着一种兴奋和期待。

夏秋之交乡村的夜晚,本该是静谧的,宝蓝色夜空高远洁净,无数星星像被月亮上的仙女刚刚洗过,一甩手随意晾在天幕上,这里几颗,那里一堆;村里村外的大树小树昂着蓬松的树冠,遮出一片或一溜树荫,微风掠过窸窸窣窣,像聚在一起的农妇有说不完的话;早已歇息的村里,偶尔传出几声狗叫,白天看着灰头土脸的村路,竟清晰地泛出醒目的黄白色,无声地伸向四方。

然而,往年的这一切,都被雄壮错落的蛙鸣声所打破。它们就像从大洋彼岸跨海而来,与土生土长的农民的时差正相反,白天人们劳动,蛙们休息;夜里人们睡觉,它们劳作。太阳西斜后,各种蛤蟆开始逐渐醒来,东一声西一嗓的蛙鸣,像是在吆喝着:该起了,起来啦,继而加入的不断增多。待忙了一天的人们端碗喝汤(当地把吃晚饭叫“喝汤”)时,村外的蛙鸣声已响成一片,粗犷的、脆生的,高亢的、低沉的,悠扬对唱的、干涩孤鸣的,混合成一曲多声部的大合唱。直到人们大都睡下,蛤蟆们还在西洼里兴奋地聒噪,只是农家小院里,早已弥散开男人们的鼾声。

我的老家在章丘和历城的交界处,距离宋代大词人辛弃疾的故乡四风闸村,不到二十里地,做了大半辈子编辑和作家的父亲,没少读这位词人兼乡党的作品。我在孔集村稻改的那年秋天,头一回听父亲吟出辛弃疾那首著名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词人优美形象的描述,尤其是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让我这个已上初中的学生,第一次朦胧地感受到了古诗词的魅力。

那年稻改丰收后,我父亲帮助村里一位业余作者,创作编排了一出豫剧《涝洼风云》,为增强演出效果,村业余剧团特意找来几段蛙鸣的录音和到背景音乐里,结果在春节公社的汇演中一炮打响。后来这出戏被公社推荐到县里,我父亲又被县文化局调去,参与将此剧改写成三幕十二场的大型现代豫剧《黄河岸边》,县剧团凭它还在泰安地区新戏创作汇演中获了奖。

兴许是忽高忽低气温的缘故,楼下水洼里的蛙鸣也时有时无,即使阳光充足,那蛙也只在下午两三点钟叫上几阵,便不再出声。但凡天气稍凉,干脆偃旗息鼓,没有一点动静。我每天都到阳台上,盯着那片水洼站一会儿,期盼着蛙鸣声再次响起。夏天就要到了,听取蛙声一片的日子,应该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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