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稷下学宫到济南元代郭氏家族墓地触摸齐鲁故地的历史遗痕
稷下学宫遗址发掘出土的钱范稷下学宫遗址发掘出土的战国陶排水管俯拍稷下学宫考古发掘现场
莱芜区嬴城宏济堂墓地花纹砖墙拐角使用的龙纹砖稷下学宫考古发掘现场
□本报记者 赵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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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学宫遗址的确认，为山东省的考古成就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山东省、济南市的考古发掘，在近年取得的成绩绝对不是只有这一点，而是多点开花，尤其是济南市的考古发掘工作，更是值得特别关注。
“就在一条小道旁边，在这么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竟然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设立的高等学府的遗址，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通过我们的考古发掘，对出土的建筑遗迹、出土文物的研究，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稷下学宫的所在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古发现，解开了一个千古之谜。”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稷下学宫考古项目领队董文斌对记者说。
多种证据确定稷下学宫遗址位置
2月25日，记者站在淄博市临淄区齐都镇小徐村西齐故城小城西门外建筑基址群上，还能感觉到几分春寒料峭。这里就是稷下学宫遗址的考古工地。
工地上，搭建着几个透明的大棚，下面是一个个考古探方。记者看到，在一个探方中，考古人员在用刷子、手铲等工具一点点清理着泥土，旁边还放着一些刚发掘出来的陶片等，遗址的发掘工作还在继续。
董文斌指着探方里的建筑遗迹说，这是一个建筑基址群，通过发掘可以知道，这是一处封闭的院落，当时周围是有围墙的，面积达到了近4万平方米。这个面积在战国时代是非常大的规模了，规格很高。从发掘的建筑布局、基址形制方面看，这里就算不是宫殿类建筑，也与一般官署、宗庙等高等级建筑很不同。也有说是军营一类的建筑群，与曾经发掘出的成排建筑的格局很相似。“但那时的军营不会建在如此高规格的夯土基址上，因此这处建筑基址群的性质怎么去认定？就得用排除法了，最大可能就是稷下学宫这类的官学建筑，加上旁边发现了城墙遗迹，就基本证实了这是稷下学宫的建筑遗址”。
除了现场的遗址，这次出土的众多文物也是重要的佐证。在发掘现场的一间临时工作间内，陈列着不少出土文物。董文斌介绍，这些出土文物都是具有较高等级的。比如带字的椭圆形陶盆，这是山东第一次发现这样形制的陶器。此外，其他几种陶器上也有字迹，同时出土的还有圆筒的排水管。这些陶器说明这座建筑的级别很高。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几枚镶嵌着螺钿的陶器，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些陶器的具体作用，但在那个朝代，磨制得如此精细的螺钿，不是一般人或机构能够使用的，肯定是具有极高级别的机构才能使用。而从那些带有花纹的板瓦、地砖等建筑材料，我们可以想象，用如此精美、费时费工的材料，建成一处体量巨大、非常宏伟、精美的建筑，其功能、规格、使用者都是非同一般的。这些文物透露的信息，也为确定这里就是稷下学宫遗址提供了重要资料。
文献的记载与现实道路的佐证
确定一处遗址，除了有发掘的遗址、文物等，还需要文字上的佐证。为了能够确认稷下学宫，考古人员做了大量的查证工作。
西汉刘向《别录》记载：“齐有稷门，齐城门也。谈说之士期会于稷下也”。十六国时期南燕国临淄人晏谟《齐地记》记载：“齐城西门侧，系水左右有讲室，趾往往存焉”，“临淄城西门外，有古讲堂，基柱犹存，齐宣王修文学处也”。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淄水》记载：“系水傍城北流，迳阳门西，水次有故封处，所谓齐之稷下也。”
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关于稷下学宫的位置，多种文献都指向“齐故城西门外”。通过这些记载可以得知，稷下学宫的位置位于“齐城西门侧”“临淄城西”，而且附近有水域。
这些记载虽然没有明确指出稷下学宫是在齐故城大城西门外还是小城西门外，但经过考证可以知道，历史上所办官学都是附属于政治中心，往往位于国家中枢的西侧，因此稷下学宫只能位于齐故城附近。这些史书典籍中浮现出来的记录，被考古人员进行了总结和实地对照，最终确认现在考古发掘的位置就是稷下学宫的遗址。再通过考古勘探和发掘，除了齐故城小城西门外这处建筑基址群，其余文献中记载的地方都被考古人员通过勘探、查证工作排除了。
“还有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咱们所在的这处遗址旁边这条街道的名字，叫作黉大道。‘黉’这个字现在很少用到了，意思就是学府。所以，这个道路及门址名称用这个‘黉’字，一直延续了一两千年，说明了这个地方、这条路与稷下学宫有着密切的关系，也是一种旁证。”开创性的思想文化中心
稷下学宫不只是中国第一所，在世界上也是最早由官方举办的高等学府，中国学术思想史上蔚为壮观的学术“盛景”——“百家争鸣”，就以这里为中心发散开来。同时，这里也是中国最早的“社会科学院”“政府智库”。当时，这座学宫里可以说是学派云集，名人荟萃，人数多至“数百千人”。很多现代人耳熟能详的中国古代学术经典，比如《管子》《晏子春秋》《司马法》《周官》等书的作者，基本都在稷下学宫学习、工作过。
在前后15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稷下学宫一直是当时的思想文化中心，影响遍及列国，在中国乃至东方文化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
梁启超认为，稷下学宫是“前空往劫，后绝来尘”的历史绝唱。他曾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这样描述战国百家争鸣：“孔北老南，对垒互峙，九流十家，继轨并作。如春雷一声，万绿齐茁于广野，如火山炸裂，热石竞飞于天外。壮哉盛哉！非特我中华学界之大观，亦世界学史之伟迹也。”
山东博物馆馆长郑同修告诉记者，稷下学宫是中国思想文化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你可以想象，作为一所在当时新创的一座学府，在最兴盛时云集了儒、道、法、农、名、兵等各家各派有影响的学者，孟子、荀子、邹子、慎子、申子等名家学士都曾聚集在此讲学思辨，他们的学术思想碰撞，为后世中华文明的灿烂辉煌奠定了深厚悠远的思想文化基础。现在，我们确定了稷下学宫遗址，这将对当今中国或世界的思想文化界产生较大的影响。”
所以，稷下学宫不只是一座“学校”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具有开创性的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文化源头。这里以“变革、开放、务实、包容”等为精髓的齐文化影响至今，稷下学宫遗址的确定，出土文物的研究，对于当今社会来说也具有重要意义，也有很多未解之谜等待考古人员、研究人员更深入地探索。
“你们看到的现在的这些发掘情况，是我们的稷下学宫考古项目的一个开始阶段，完成整个考古发掘工作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也做了新的5年考古规划，接下来将进行更为深入、详细、更大范围的勘探和发掘。”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孙波对记者表示，今年，省考古院将继续对小城南门进行完整揭露，并寻找西墙垣和北墙垣，还有就是在学宫遗址内的建筑基址，也将进行深层次的发掘，探明这些建筑的具体用途。
齐鲁故地考古发掘成绩不断
稷下学宫遗址的确认，为山东省的考古成就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山东省、济南市的考古发掘，在近年取得的成绩绝对不是只有这一点，而是多点开花，尤其是作为省会城市的济南，考古发掘工作更是值得特别关注。
前不久，就在虎年春节假期刚过，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发现初评公布，济南元代郭氏家族墓考古发现入选；2月18日至19日，2021年度山东省田野考古工作汇报会在济南召开，济南元代郭氏家族墓考古项目又当选“2021年度山东省考古新发现”。
这次考古发现的元代郭氏家族墓地是山东地区已知规模最大的元代砖雕壁画墓地，前后双室且纪年明确的元代砖雕壁画墓在山东地区是首次发现。墓地墓葬形制多样，出土纪年数量较多，是近年来山东地区乃至全国范围内元代墓葬考古的重要新发现。该墓地为研究元代晚期济南地区的民族交流融合、特定阶层的日常生活、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方面提供了代表性材料。
特别是墓中的彩绘壁画，是十分重要、珍贵的发现。济南市考古研究院院长李铭认为：“这些壁画是研究当时社会生活、人情风貌，以及当地习俗非常直接的历史物证，其中所蕴含的历史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还有几座保存完好的墓室的穹顶，也绘制有非常繁杂、精细、美丽的图案，就像藻井图案一样，这是墓主人的一种精神寄托。说明这个家族的人是有文化、有精神追求的。”
也许，就是因为很多填补空白性质的新发现，才使得济南元代郭氏家族墓这么被重视，连续入选国家和山东省的考古新发现名单，虽然只是进了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发现初评名单，但这样的成绩依然值得大书一笔。
另外，还有市考古研究院在2021年对位于历城区鲍山街道的东梁王一村遗址和裴家营东南墓地进行的考古发掘；2021年5月至8月初，对济南市历下区智远街道机床四厂A-1地块项目建设墓葬区域进行的西汉至明清时期墓葬群考古发掘；还有2021年3月，对莱芜区山东嬴城宏济堂中药生产基地项目的嬴城宏济堂墓地的考古发掘，都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果。
以莱芜区嬴城宏济堂墓地的发掘来说，有许多新的发现和特点。李铭对记者介绍，这处考古发掘出土的墓葬，有几个特点，第一是发现了纹饰繁多的汉末魏晋时期墓葬花纹砖及画像砖，初步统计就有10余种，有太阳纹、菱形纹、卷云纹、博局纹等，画像砖有车马出行图、楼阁人物、星象图等，非常精美。而且很多墓砖有榫卯结构，呈现出一定的地方特色，为山东地区少见，今年是第一次发现；第二是金元时期石室墓呈一定规律排列，有可能为家族墓地，其形制在济南地区少见；第三是整个墓地墓葬用石块材料多，应属于就地取材，对于石材来源与当地历史地理环境的探究或可成为一个新的课题。而这几个特点都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也凸显出这个考古项目的价值。
李铭表示，近几年来，济南市的考古发掘工作不断取得成果，主要是因为国家、政府对于考古工作越来越重视。济南作为齐鲁故地，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先辈留下了无数秘密等待我们去发现、探索。这是一块考古富矿，在考古工作者们的接续努力下，济南的考古发掘一直在全国走在前列，曾有多个考古项目入选当年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这些都为济南市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内涵增添了历史文化深度，对于济南的文化建设起到了很好促进作用。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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