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作婉约豪放兼备不为人知的济南诗词大家李冠
□张继平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说起宋词，说起济南人，人们常常提到李清照和辛弃疾的大名。实际上，早于李清照几十年、早于辛弃疾百年前的宋真宗天禧年间，就已经有一位济南诗词大家声名鹊起，震动诗坛词坛。他的名字叫李冠，字世英，生卒年甚至不详——一个几乎被历史遗忘了的北宋诗词大家，《宋史》上只记载了一句：“同时以文学称京东者，齐州历城有李冠，举进士不第，得同三礼出身，调乾宁（今河北青县）主簿（掌管文书、钱粮、户籍之佐吏），卒。”明代济南志书《历乘》卷十六也仅仅比《宋史》多了一两句，原文如下：“李冠，历城人。以文学称，同三礼出身。与王樵、贾同齐名。调乾宁主簿。著《东皋集》。”《东皋集》究竟收了多少首李冠诗词之作？由于《东皋集》（二十卷）已佚，我们无从得知李冠到底一生写了多少首诗词，现仅知他的传世诗词只有六七首。
既然李冠“以文学称”，又与山东著名隐士王樵、贾同齐名，那李冠的词作究竟高妙在何处呢？下面通过对他的两首词作的赏析，便可借一斑而窥全豹。
李冠名气最大的词是一首小令，曰《蝶恋花·春暮》。词云：“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杏依稀香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此词通过作者暮春夜晚漫步时所见的景状，表达了作者起伏扬抑的伤春、相思情怀。全词以清景无限来烘托、暗示人物情感的变化，营造出一种深婉优美的意境。
时间：清明过后的一个夜晚。
地点：近郊有亭台建筑的附近。
词人“信步”前著一“闲”字，点染出一幅随意举步、毫无目的地走走的图像。“清明才过”，按理春光正好，作者却已经“伤春暮”了，这正隐隐透出他有排遣内心积郁的情怀。紧接着两句最为精妙：刚刚听到几点雨声，给晚风一吹又住了雨点。月亮也在斑驳的阴云中而朦胧不明。
这时虽说已过了桃杏盛开的花期，但淡淡的余香依稀可闻。此时，作者突然陡转词意：他听到了近处有姑娘们荡秋千的轻声笑语。听到姑娘们的“轻轻语”，因意中人不在身边，勾起作者一番魂牵梦萦。他感慨道：天地之大，为何竟无一处能安排一腔愁绪？
此词写景鲜明，抒情真挚，语言浅近，读来委婉动人，艺术上确有不凡之处。诗人把惜春、伤春与怀人的思绪，融为一体。全词写得轻柔纤巧，婉丽多姿。薛砺若（1903—1957）《宋词通论》评价说：“此词与张先、宋祁作风极相类，设混于子野词中，几乎无从辨认。”刘逸生（1917—2001）《宋词小札》也说：“这首词写一个青年人常会碰到的意外和因此惹起的无端烦恼。事情本是琐细的。他在春夜的闲行中偶然听到隔墙的笑语声，如此而已。但正因其琐细，要写得委婉动人，又实在不易。”
明末清初韵学家沈谦（1620—1670）《填词杂说》称赞这首词中的“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句，是“‘红杏枝头春意闹’，‘云破月来花弄影’俱不及”。
词中大家宋祁、张先的传世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云破月来花弄影”都不及李冠“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一语，能说李冠不是宋词婉约派的一座高峰吗？
其实，李冠也是宋词豪放派的先行者。请看他的另一首《六州歌头·项羽庙》，词云：“秦亡草昧，刘项起吞并。鞭寰宇，驱龙虎，扫欃枪，斩长鲸。血染中原战。视余耳，皆鹰犬，平祸乱，归炎汉，势奔倾。兵散月明。风急旌旗乱，刁斗三更。共虞姬相对，泣听楚歌声，玉帐魂惊，泪盈盈。念花无主，凝愁苦，挥雪刃，掩泉扃。时不利，骓不逝，困阴陵，叱追兵。呜咽摧天地，望归路，忍偷生！功盖世，何处见遗灵？江静水寒烟冷，波纹细、古木凋零。遣行人到此，追念益伤情，胜负难凭！”此词为咏史词，通篇把项羽从起兵到失败的曲折历程熔铸词中，将项羽的英雄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
项羽庙，又称霸王庙，在今江苏徐州境内。上阕开篇直叙秦末天下纷争，刘项二人逐鹿中原；并以虚代实，以气象概括战事，使项羽横扫天下、不可一世的霸王形象跃然纸上。起句高屋建瓴，导引全词，概括叙述秦亡后，刘邦和项羽的角逐。后转而追述项羽起兵反秦时的强大声势：“鞭寰宇”，写他欲以力征天下，以成霸王之业。“驱龙虎”，写他有龙虎一般的战将供他驱使。“扫欃枪，斩长鲸”，河北巨鹿救赵之战中，他俘虏了秦朝大将王离，招降了主帅章邯，彻底消灭了秦军主力。“血染中原战”一句笔锋突转，与起首两句呼应，将视野拉回楚汉相争的战场。项羽所扶植起来的张耳、陈余等人，在刘邦看来，只不过是鹰犬之流而已，结果张耳投降，陈余被杀，不附汉的众诸侯，一个一个被消灭，刘邦取得了胜利。项羽转强为弱，陷入困境，率众南走。最后，通过描写垓下之围中楚军于月明之夜土崩瓦解、四面被围，项羽惊闻楚歌四起，而与虞姬泣别的悲壮场面，形象地描绘出项羽英雄末路、惨烈凄楚的形象。
下阕以精炼而生动的语言表现虞姬对项羽忠贞不二的真挚感情、可歌可泣的节烈行为，塑造出一个鲜明的悲剧形象。“时不利”到“忍偷生”，写项羽突围后先困于阴陵，继又单骑被楚兵追至乌江自刎身亡的惨烈结局，使项羽这一形象的悲剧色彩更为浓厚。“功盖世，何处见遗灵。”表现了李冠对项羽的高度评价。最后两句营造出一片荒寂景象，和项羽当年反秦时威武雄壮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后点明主旨，表达出不以成败论英雄的思想，抒写了词人对项羽的无限同情和深深哀悼。
这首词对楚汉相争这一波澜壮阔历史事件的表现，虚实结合，高度凝炼，色彩鲜明，形象突出，构思巧妙，布局精巧，大气磅礴，形神兼备，富于历史的形象性和艺术的感染力，充满历史的纵深感和深厚的悲剧色彩，读来令人扼腕感叹，回味无穷。
称此词为宋代豪放词中的杰作，亦绝不为过。
关于这首词的作者，一直众所纷纭，颇有争议。此为李冠之作，最有力的史料当属北宋大臣、诗人陈师道的《后山诗话》，曰：“（李）冠，齐人，为《六州歌头》，道刘、项事，慷慨雄伟。刘潜，大侠也，喜诵之。”陈师道生活在宋仁宗、宋徽宗年间，去李冠不远，他的话是比较靠谱的，余之不值一辩。
济南人李冠，您的词，婉约、豪放都当得！
附：李冠其他诗词
蝶恋花·佳人
贴鬓香云双绾绿。柳弱花娇，一点春心足。不肯玉箫闲度曲。恼人特把青蛾蹙。
静夜溪桥霜薄屋。独影行歌，惊起双鸾宿。愁破酒阑闺梦熟。月斜窗外风敲竹。
六州歌头·骊山
凄凉绣岭，宫殿倚山阿。明皇帝，曾游地，锁烟萝，郁嵯峨。忆昔真妃子，艳倾国，方姝丽，朝复暮，嫔嫱妒，宠偏颇。三尺玉泉新浴，莲羞吐，红浸秋波。听花奴，敲羯鼓，酣奏鸣龟，体不胜罗。舞婆娑。
正霓裳曳。惊烽燧，千万骑，拥雕戈。情宛转，魂空乱，蹙双蛾，奈兵何。痛惜三春暮，委妖丽，马嵬坡。平寇乱，回宸辇，忍重过。香痉紫囊犹有，鸿都客，钿合应讹。使行人到此，千古只伤歌，事往愁多。
千秋万岁·杏花好
杏花好，子细君须辨。比早梅深，夭桃浅。把鲛绡，淡拂鲜红面。蜡融紫萼重重现。烟外悄，风中笑，香满院。
欲绽全开俱可羡。粹美妖娆无处选。除卿卿似寻常见。倚天真，艳冶轻朱粉，分明洗出胭脂面。追往事，绕芳榭，千千遍。
宿灵岩寺
叠翠围僧国，幽栖孰有才。名高仍可隐，骨俗岂宜来。花发松香没，云销石色回。何年脱身去，心委像前灰。
寄王樵
霜台御史新为郡，棘手廷评继下车。首谒梓桐王处士，教风从此重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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