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收藏必须注入社会内涵,才具备生命的活力 “玩”文玩的崔义忠

大众日报 2021-01-22 09:38 大字

崔义忠和他的藏品□文/图 本报记者 赵国陆 报道

一棵62平方米的“玉树”,由7512件明清时期的玉器拼成,涵盖几十个品种、几百种图案,这是济南收藏家崔义忠的最新作品《玉树临风》,他准备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只是崔义忠藏品的“冰山一角”。30多年来,他走遍全国几百个城市,到过20多个国家和地区,逛过的古玩市场和店铺不下上万个,把爱好学成了一手吃饭的本领,也攒下了不少“家当”。

一块玉佩带入文玩圈

崔义忠祖上出身书香门第,后来逐渐没落。1979年,22岁的他作为崔家唯一的孙子,从姑姑手中接过了仅存的传家宝: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很一般,但我从此迷上了文玩。”崔义忠坦言,对玉器的情有独钟,始于这块玉,以后逐渐“上瘾”,一玩就是40年。在改革开放初期,私人收藏依然是一个禁止涉及的领域。当时除了几家官办的文物店,交流、收藏文玩处于偷偷摸摸半地下状态,喜欢折腾古玩的,往往被看作不务正业,这些人基本上以两个群体为主:有闲有钱的老人、走街串巷换“洋火”的商贩。

“三年不发家,自己砸扁担。”这是当时换“洋火”这个行当的真实写照,走街串巷的货郎用火柴、针头线脑换“破烂”,说不定哪天就有一件宝物使其发家。那个时代,散落在农村、民间的老物件不在少数,没有假货,下乡“淘宝”的商贩时常“捡漏”。崔义忠现在仍然记得李结巴、黄麻子、胡大吹等一帮换“洋火”的老熟人。“像李结巴从农村收字画、玉器,但是这个人不识字,所以他的货从来都是论堆卖。今天这堆300块,下次一堆可能500块。在他们看来,就是个买卖,赚个差价,压根没有价值、收藏的概念。”

在跟这帮换“洋火”的商贩打交道时,崔义忠没少遇到现实版的“买椟还珠”。一次,他听说李结巴掏了个好“窝子”,搞到了十几幅字画,向来知道此人“认数不认字”,就急忙赶过去,一看字画是清代翰林的手书墨迹,但并没有多大价值。最后抖搂出来一个小扇面,像是被虫鼠咬过,四周豁边,中间有小洞,但字迹非凡,一看就是难得的珍品。李结巴还是老规矩:绝不单卖,按堆1000块。交了定金之后,双方约定次日付款取货。结果第二天崔义忠准备付款时,发现唯一值钱的扇面没了。“就……那破玩意儿……昨晚有人来买了个瓶,没零钱找,就搭给人家了……”

话没听完,崔义忠就急了,这个扇面的作者是清朝入关后科举考试的第一个状元:山东东昌府(今聊城)的傅以渐,入仕为相,做过康熙的老师,过世后家里意外发生一场大火,流传下来的东西几乎没有。这么个宝贝竟然当零钱给“花”了,不识货的李结巴当场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退还了定金。

当时崔义忠在济南无线电三厂工作,经常到县乡的供销社销售收音机,有机会就向乡下打探家里的老物件。每月工资34元多,相当一部分收入都买了“破烂”。有时,遇到好东西人家不愿意卖,他就拿当时紧俏时髦的“三大件”之一半导体收音机去换。

拿一个院换一块石刻

玩收藏可能把一个有钱人“拖累”得精穷,也可能让“精穷”的人暴富。

“我就喜欢这一口,一度鬼迷心窍。”崔义忠回想起最初的痴迷,得到一个新玩意,睡觉都不离手,经常在被窝里玩到睡着了,半夜醒来满床找。母亲看到唯一的儿子“不务正业”,甚至担心他走火入魔,时常嫌他“把人家不要的破烂玩意都买回来了”,最过分的是他拿一套独立小院换了一块“拦猪圈的石头”。

为了买心爱的收藏品,崔义忠先后卖了两套房子,其中包括那套五龙潭附近铜元局前街上的独立小院,在20世纪80年代以4130元的价格出售,买回了一块汉代石刻画像。

玩收藏最怕两件事:一是缺钱,二是缺眼力。在收藏界泡了几十年的崔义忠认为,谁也不会天生就是行家里手,最重要的是有知识储备,做一个“摘星手”,避免“剜到篮子里就是菜”。当初为了学本领长见识,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跟玩家交流请教,泡图书馆。“三十年前,国内没有收藏类的书,只有省新华书店才有香港出版的图册,价格太贵买不起,就带着300元押金和白手套去查资料,光看不买,一站就是半天,后来营业员都认识我了。”

在收藏圈里,必须凭真本事吃饭,特别是眼力和学识。否则只能在市场上交大把的学费,甚至血本无归。崔义忠举了一个真实的例子:“青岛有一个朋友爱好收藏青花瓷,20多年里收集了200多件明代的青花瓷。遇到一件‘奇货’,但是没钱再买了,就听从卖家建议:把之前所有的藏品全部卖了,换一个镇宅之宝。成交后邀请我去欣赏,看完这件200万元买回来的瓷器之后,我的嘴唇差点咬出血,这明明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现代小窑仿品。就说了一句再请更多的行家看看。所以,不学精能行吗?”这种情况在收藏界并不是少数。

中国有多少皇帝,每个皇帝的喜好是啥,哪个朝代流行什么物件……崔义忠都烂熟于胸。光有学识还不够,必须走到一线去实地考察学习。

“有一次在农村迷路了,走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遇到一辆路过的拖拉机,我们连比划带吆喝,想让人家捎一段。那人以为遇上打劫的了,跳下拖拉机就跑了,很快就有一群村民拿着棍棒追上来……”崔义忠说,外出寻宝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一次,他到江西农村收购玉器时,发现有疑似出土文物,立即强调,凡是地下、水下文物一概不碰,只收藏传世之物。果然,这批文物贩子被警方一网打尽。“从来不收藏出土文物,违法的事绝对不干,这是一条底线。”

后来主要收藏玉器之后,崔义忠经常天南海北跑,乘车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足迹遍布当年的西域36国。到原产地考察学习每种玉石的一手资料,他从天山、阿尔泰山到南方的武夷山,掌握了海量的知识。

“如果学艺不精,人家一看你是个‘棒槌’,多数会给假货。一看你是个内行,不敢糊弄你,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崔义忠透露,看文玩,跟中医差不多,望闻问切,先看表象、风格,再上手,有时需要碰一下听音,“那种上来就拿放大镜的,肯定不是行家。”

文玩须有文化内涵

崔义忠说,山东第一家古玩城是在济南英雄山脚下的新世界商城一角,一共12个商铺。有一个店主之前是在凤凰山集市上卖猫贩狗的,进去逛的时候,看到有人卖一件精巧的玉印,上面琢有一只螭龙,不料印底的字被人用砂纸打磨掉了。这人说,印是拿一条狗换的,字认不全,不知道是什么王,还是王什么?干脆磨掉,想找人重新刻一个,给狗做个纪念章,没想到太硬刻不动。崔义忠心中隐隐作痛,这方明朝玉印,能雕龙的起码是皇室王族,居然被毁了。对方报价一条“黑背”(一种狼狗)钱,当时大概2000元,崔义忠毫不犹豫买了下来。后来,他们又遇到,此人冲崔义忠竖大拇指,说那块玉印现在值一条藏獒了。

在崔义忠看来,有文化内涵,有历史记忆,有艺术特色,有审美情趣的,才能叫文玩。“我虽然已经到了当爷爷的年龄,但在这些古玩面前,我甚至不够做孙子的资历。”没有才情的点缀,没有学识的储备,就难有雅致和风韵。

崔义忠说,30多年前,有个朋友用两个月的工资100元买了一幅著名画家黄胄的作品《沙漠风情》,一年之后禁不住诱惑,以900元的价格卖了。又过了一年花2600元买回来,如此来回倒了三次,赚了5200元。再后来,涨到几万元的时候就不敢再买了,2011年这幅画拍到了300多万元的高价。

崔义忠当初花150元收藏了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明代竹根雕,20多年之后,以25万元的价格出手。他也曾经以660元买到了张大千的作品,后来4000元就转手卖了。“有时候也知道养起来以后能吃大肉,但得养家糊口,应付眼前的生计,冰冻化出水来才能解渴。”

崔义忠认为,作为一个真正的收藏者,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了落难,扛得住嘲讽,顶得住贫寒,能甘心端着“金饭碗”吃淡饭,才能真正搜宝、淘金。

也有巨商大贾想全盘收购崔义忠的“家当”,但这并不符合他的初衷。

奔波半生,毕生所学,都是为了研究收集玉器、古玩,崔义忠最大的愿望还是办一个博物馆。高山流水觅知音,在朋友的引荐下,崔义忠认识了同样热爱传统文化和收藏的廖华南。这位年轻的企业家打造了一个民间博物馆,收存各种藏品上万件,崔义忠的大部分宝贝也有了一个敞亮的家。在他眼里,收藏必须注入社会内涵,才具备生命的活力,只有展示它经历的沧桑、传承的历史和曾经见证的辉煌,在回眸历史时,让人们感受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才能真正实现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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