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是一座桥梁,连接着死亡与新生,绝望与希望,让即将凋谢的生命之花再次绽放 生死摆渡人
周末人物·中国新闻名专栏
□文/图 本报记者 王健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命无法挽回,我们是否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人间,这个问题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呢?
“我们的孩子没救了,要能救别人也是好事儿。”当孩子的父亲含泪说出这句话时,詹亚男(右图)顿觉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红了眼眶。
那是2018年的夏天,正值农忙时节,奶奶把农药放在桌子上,8岁男孩放学回家误服。虽紧急就医,但医生拼尽全力也没能留住孩子。
这个小天使捐献的肝脏、肾脏以及角膜,挽救了三个人的生命,使两人重见光明。
自2017年5月成为济南市红十字会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以来,詹亚男共见证246例人体器官捐献,曾荣获“全国优秀人体器官协调员”荣誉称号。3年多来,她看到了太多命运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也遭受过捐献者家属的误解、拒绝,甚至谩骂、推搡,但她从来没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我要为更多的生命之花绚烂绽放而执着坚守!”
换一种方式存在
2020年11月的一天,一家三甲医院的谈话室内,一名20多岁的女孩主动提出,父亲去世后,捐献他的肝脏、肾脏和角膜。
女孩眼圈通红,语气却颇为平淡。父亲几年前就因为自发性脑出血瘫痪,这次又是重度脑出血。
“我爸生病之前很随和,乐于助人,卧床的这几年,我们也得到了很多帮助。”女孩说,把父亲的器官捐献给有需要的人,既能回报社会,挽救更多人,同时,这也是父亲生命的延续。
完成器官捐献见证,詹亚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医院,阳光打在脸上,她仿佛看到生的希望。
詹亚男2003年毕业于护理专业,随后做了十多年护士。2015年7月,她成为济南市红十字会“三献”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三献”,是指遗体角膜捐献、器官捐献以及造血干细胞捐献。2016年5月,她考取了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证;一年之后,正式成为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摆渡”在生死之间。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命无法挽回,我们是否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12年前,她因先天性心脏病经历了一次大手术。苏醒时,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活着真好!”
经历过生死之后,她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成为一名器官捐献协调员,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其实刚开始我对这项工作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后来因为岗位需要,正好我又是护理专业毕业,我才成为一名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詹亚男还记得当时考试的情形,要把两本厚厚的书背下来,内容涉及临床、民俗以及法律法规等知识。那几天,她几乎凌晨两点之前没睡过觉。
发表于《社会学研究》2014年第3期的《生命的礼物——器官捐赠中的身体让渡、分配与回馈》中写道,这必然是一个处理身体与人格、个人与家庭、自我与他者、生与死,乃至医学与文化之间关系的过程。
詹亚男说,人体器官捐献涉及传统伦理问题,事关人的生死,要求具备严谨的工作态度、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同时,还要及时了解行业动态,严格依照器官捐献协调员法律法规履行工作职责,准确掌握捐献中的各种数据指征,正确把握捐献的各个环节。
《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工作指南》《医疗法律法规全书》《道路交通事故处理赔偿》等书籍都在她的办公桌上放着,她还会阅读一些民俗、心理学的书籍。詹亚男想把自己的所学、所悟都运用到实际工作当中,更好地服务捐献者及家属。
5岁男孩说爸爸是英雄
“尊敬的家属,感谢你们在家庭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愿意代表你们的家人作出身故后人体器官捐献的决定。”自2017年5月以来,詹亚男共协助完成246例人体器官捐献。同样的话,她说了一遍又一遍,而这背后是一个个让人动容的故事。
激励她在这条路上坚定走下去的,除了责任,还有一次次的感动。“捐献者是伟大的,捐献者家属同样伟大,他们用行动彰显了人性的光辉,用爱心演绎了生命的延续。他们就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前方的路。”詹亚男说。
2018年5月,一男子因突发性脑干出血,紧急就医,院方抢救三天无效离世。他的妻子决定捐献丈夫的可用器官。当时,她哭着说:“我想给孩子留个念想,让他知道爸爸是个无私奉献的人,即便走到生命尽头也要帮助他人。”
“我的爸爸是英雄,因为他去救别人了!”5岁男孩的话,她现在想起来,仍会心疼。
有位刚毕业的研究生,下夜班骑电动车摔倒,凌晨被发现时,医生已无力回天。“小伙子特别优秀,还特别孝顺,为了更好地照顾父母,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小伙子最终捐献了心脏、肝脏、肾脏以及角膜。
那几天,詹亚男觉得特别压抑,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
其实,尽管做过多年护士,刚开始从事器官捐献协调工作时,她还是会经常悲伤落泪,甚至内分泌失调,尤其是看到那些捐献者家属的煎熬。后来,她慢慢学会了隐藏和克制,“我们要为捐献者及家属提供最好的服务,这就要求我们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现在遇到特别揪心的案例,我还是会失眠。”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会去看场电影,或者听听音乐。“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下一个捐献者。”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在家属沉浸在亲人去世的巨大伤痛中时,器官捐献协调员的出现,可能招致对方的误解、谩骂。“我特别能理解,因为毕竟是让他们拿自己亲人的器官去救助一些可能毫不相干的人。”詹亚男还记得第一次面对捐献者家属时的情况。
那次,她在医院的走廊里犹豫了很久,想到了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虽然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遍,但真正面对捐献者家属时,她仍紧张到使劲儿握着双手,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如果我放弃了,等待救治的人就更没有希望了。”每一次,她都这样给自己打气。
好在公众对器官捐献的认知度越来越高,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签署器官捐献志愿书。自2014年济南市红十字会开展器官捐献工作以来,全市已成功实现公民去世后人体器官捐献351例,挽救千余名器官衰竭终末期患者的生命,仅2020年就已完成捐献131例。
与时间赛跑
“我们是跟时间赛跑的人。”詹亚男说,器官捐献最强调时效,时间久了,影响器官活性。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爱的厘米》中就有这样的剧情:医生护送捐献者的心脏回医院手术,机长协调救援直升机从无锡飞到上海,抓住了心脏的最佳移植时间。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情况也时常发生。山东航空就曾多次完成器官运输保障任务。
无偿自愿捐献原则和“双盲”原则是器官捐献的基本原则,器官捐献必须首先建立在无偿自愿的基础上,任何人不得勉强;“双盲”是指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捐献者和受捐者信息不能互通,捐献者家属不知道亲人的器官用在了谁的身上,受捐者也不知道器官来自哪里。
“一般医生先了解患者家属的捐献意愿,然后我们再去协调、见证。尽管经过了初步沟通,但白跑的情况还是特别多。”詹亚男说,有时候家属打电话找他们过去,但签字的时候却犹豫了。
2018年冬天,一位60多岁的男子因病去世,女儿同意器官捐献,妻子最初也不反对。但到了真正签字的时候,男子的亲戚表达了反对意见。后来他的妻子动摇了,到最后甚至强烈反对。
“我去了三次,最后错过了最佳捐献时间。”詹亚男特别沮丧,毕竟努力了很长时间。但她尊重捐献者家属的意愿。
当然,也有些时候,捐献者家属好不容易签了字,却错过了器官移植的最佳时间。但即使这样,他们依然伟大,毕竟,作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据统计,我国人体器官捐献工作自2010年试点启动,10年间,全国累计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已达251万人,完成公民去世后器官捐献3万余人,他们捐献的器官挽救了9万余人的生命。然而,每年因终末期器官衰竭而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约有30万人,仍存在较大缺口。
由于器官捐献协调员的职业特性,詹亚男的手机就没关过,无论何种天气,深夜还是凌晨,亦或是节假日,只要有捐献需要,她都会第一时间到达捐献者所在医院,全力以赴完成捐献见证工作。有时为了一个案例,可能会耗费一两天甚至更多时间,最忙的时候两天3个案例,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5小时。
“不能耽误白天手术室的时间,90%以上的人体器官捐献发生在凌晨,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工作太辛苦了。”甚至今年春节假期疫情最为严峻的时候,他们也要往医院赶,而遇上雨雪天气更是常有的事儿。有一次凌晨大暴雨,车上的雨刷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她也得咬着牙向前开,她必须尽快赶到医院。
她的包里常年备着饼干等零食,有时凌晨到医院,一直到下午工作才能结束,早饭和午饭就指望这些零食。
“这项工作特别重要,我们付出再多都值得!”詹亚男说,“当捐献者遭遇不幸,治疗无望时,他们的家人反复斟酌,有太多的不愿和不舍,我们正是陪伴他们走过这段痛苦绝望的人。我们从另一个角度阐释人生,给家属以念想和希望,陪伴他们从悲痛中走出来,重新面对生活,这何尝不是一种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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