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泥沼中的她们
照片中,女孩耳朵流血,浑身多处淤青,胳膊腿上布满抓痕。10月16日,男子百米“飞人”张培萌的妻子在微博晒出自己疑似遭遇家暴的证据,当事双方目前仍各执一词。
照片晒出当日距离网红女孩拉姆被前夫家暴并纵火烧伤致死刚过半个月。据全国妇联统计,全国2.7亿个家庭中,30%的已婚妇女曾遭受家暴,平均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遭受丈夫殴打。每年有15.7万妇女自杀,其中60%妇女自杀是因为家庭暴力。家暴致死,占妇女他杀原因的40%以上。
“不敢睡,梦里都是他在打我”
44岁的蔡娟(化名)说,现在自己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当中,自2009年至现在,她曾遭遇过多次丈夫的家暴行为,出于种种原因,她没有选择离婚,但是现在的自己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当中,“现在一有语言冲突,他不对我动手,我都担心他哪天会在我水里给我下毒。”即便这样,她对外界唯一的求助也是止步于在反家暴网站中匿名留言。
李金娜(化名)也是家暴受害者之一,她结婚已经10年,丈夫对她的家暴行为从刚开始的辱骂变成推搡,再到后来的抽耳光、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最严重的一次,她的耳膜被丈夫打到穿孔。现在的她,每天都要遭受丈夫的言语辱骂与威胁,或者让她自己抽自己耳光,直到他满意为止。李金娜不知道该怎么办,碍于面子,她也从未向外界寻求过帮助。
现在正读高二的周洋洋(化名)也曾多次在反家暴求助网上留言,她形容自己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酒鬼”。每次喝完酒后的父亲,都是周洋洋和母亲的噩梦,“他会红着眼,像要杀人似的,对我妈拳打脚踢,打完还不过瘾,还让我妈跪了一夜。”周洋洋说,后来的父亲演变成在不喝酒的时候,也对妻子非打即骂。自己母亲不堪忍受,选择了喝农药自尽,万幸的是,最终转危为安。但母亲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后,清醒着的父亲依然没有放过她,他趁周洋洋不在的时候,将妻子拖至医院楼顶,再次对她实施了殴打。
父亲的家暴行为不止于对妻子。周洋洋回忆,在自己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假期,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父亲的殴打中度过的。“不敢睡,梦里都是他在打我。在家上网课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打我打我妈的画面,有的时候上着课都能哭出声来。”
周洋洋说,最严重的时候,自己的耳朵会被父亲抽打至暂时性失聪,脸也是被打到麻木没有知觉。每次被殴打后,母女二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她说要是哭的声音大了,只会招来更严重的殴打。所以在邻居们面前,他们还是和睦的一家三口。“我怕,我不敢报警,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我受够了。”这是周洋洋说得最多的话。周洋洋说,她对父亲恨之入骨,恨他毁了自己的青春,毁了自己的学业,甚至即将毁了自己的生命。
新时报记者于2019年底网红宇芽被家暴事件发生后“潜入”了一个全国网友的家暴QQ群,群友目前有194人。近一年来,群内网友一直在相互倾吐、安慰,却鲜见有寻求法律保护者。拉姆被前夫纵火烧死事件发生后,10月10日,正值网友“家暴不是家事,呼吁拉姆法案”的谈论正炙,群友“英”心有余悸地留言:“前两天因为实在憋屈就打电话跟公婆说这事,正在打电话的时候他过来抢手机直接掐脖子按地上,我被吓坏了,报警了,结果因为在过程中我有反抗行为、踢他,警察认定为互殴。先是他给我赔礼道歉,后来他突然提出必须我也给他道歉,并且写在协议上。他说他担心离婚的时候被认定为家暴,影响他获得孩子抚养权。若不满足,坚决不签字。我不同意,结果在家调解无效,最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派出所。民警开解我后,到(晚上)10点了,也不想折腾了。(我)就同意了。”
“家暴不是家务事而是应引起全民重视的违法行为”
自2017年,济南律师王新亮成立中国首家反家庭暴力求助网以来,每天后台都会被数不清的求助留言刷屏,有的求助者会坚持每天发一条,直到得到回复。
在后台留言板上,有的求助者用几千字来描述自己遭受家暴的经历,有的只是简单两个字“家暴”“求助”。有的是家暴的受害者,有的是家暴的目击旁观者,有的是子女为自己的母亲求助,有的是孙辈为自己的奶奶姥姥求助。
2012年,王新亮联系了3所高校、5家律所,成立了“反家庭暴力法建言联盟暨反家庭暴力维权联盟”。王新亮告诉新时报记者,他每年会接到数不清的因家暴而打来的求助咨询电话,但大多都止步在了咨询,极少有女性愿意站上法庭选择离婚。王新亮总结,让大多数家暴受害者选择沉默的原因,首先,大部分女性会考虑孩子,她们宁愿忍受家暴也不想让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其次,很多女性经济不够独立,对男方有经济依赖,如果选择离婚则会失去经济来源;再就是碍于面子羞于开口,大多数人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观点,认为自己被家暴是丢人的事,说出去会被大家笑话,学历越高、经济条件越好、社会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如此。
让王新亮感到欣慰的是,近几年随着新媒体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受害者选择在公众平台发声寻求帮助。“给大家提供了一次普法的机会,家暴不是家务事,而是应引起全民重视的违法行为。”
济南市反家暴庇护所2016年3月1日成立,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共接收29名求助者,主要集中在2019年之前,其中自成立至2018年11月有26名。热线电话的咨询率从刚开始每个月二三十人逐渐减少为两三人,今年以来则基本未接到相关求助。
济南市救助站反家暴庇护所相关负责人介绍,前来求助人员的减少并不代表反家暴事件的减少。201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实施,同年,济南对反家暴进行了大力宣传,反家暴庇护所进入公众视线。但是随着宣传热度的降低,济南市反家暴庇护所的“知名度”也随之降低,前来求助的人员也相应减少。
据了解,济南市反家暴庇护所依托济南市救助站,可以对流浪妇女儿童进行救助帮扶,热线电话24小时有人值守。但是对于家暴求助者,庇护所主要提供的是居住场所的帮助,居住时间通常不超过10天。
停止不作为 惩戒不作为
关注家暴议题的人对“人身安全保护令”这一名词并不陌生,它是一种民事强制措施,即法院为了保护家庭暴力受害人及其子女和特定亲属的人身安全、确保婚姻案件诉讼程序的正常进行而作出的民事裁定。新时报记者以“人身安全保护令”为关键词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搜索山东省济南市的法院判决情况,获知自2016年至今,涉及“人身安全保护令”的判决共计16起,其中多数案件涉及婚姻内家暴,也有对老人实施的家暴及经济纠纷等其他情况。
2015年,湖北监利民警万飞成立了蓝天下妇女儿童维权协会(简称“蓝天下”),同时,他也是“万家无暴”项目的发起人,致力帮助遭受家暴的女性。据他粗略估计,至今已接手2800多例求助,帮助近百名有自杀冲动者回到正常生活轨道。万飞向新时报记者总结,在他接触到的家暴案例中,在受害人遭遇家暴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求助无门。“很多受害者不懂法律,她们在遭受到伤害后,只能选择报警,而派出所又无法处理离婚,法院要家暴证据又需要派出所收集,没有一个单位可以完整解决家暴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基于此,万飞率先发起了“妇联+公安+社会组织+X”的联动模式:即妇联出资购买服务、负责与政府机关沟通协调;公安机关发布反家暴规范,及时分享警情,及时出警并依法处置,提供家暴伤情鉴定;社会组织收集信息,回访,提供心理疏导、法律援助等服务;X可以是法院、民政局等部门,比如民政部门为家暴受害人提供庇护等。
截至目前,蓝天下团队不断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据万飞介绍,2020年的9个月里,就为1000多个遭受家暴的受害人提供了帮助。而他们的多部门联动反家暴机制也走向了全国15个地区,在湖北、湖南、内蒙古等多省市自治区发挥效能,让更多的职能部门参与到了反家暴行动当中。
拉姆事件的热议声浪中,有网友指出:“徒法不足以自行。纸面上的法律只有得到稳定而准确地贯彻,才是真正的法律。公安出具训诫书后,基层组织的事后查访监督,全面落实了吗?对于违反人身安全保护令行为的追查制裁,全面落实了吗?即使上述内容都能落实,还有一个更核心的问题:家暴有没有被当作‘家暴案件’进行处理?”
很多人都曾转发一张“面对家暴 停止不作为 惩戒不作为”的海报,海报上是拉姆的如花笑靥。然而,“万家无暴”,不能止步于转发一张海报。 (新时报记者梅寒)
(新时报记者谢苗苗 赵璐 杜林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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