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纪事（组诗）
铁翎
炊事员张八斤
他出生的时候，足足重八斤
既不哭，也不笑，两条腿乱蹬
那一天，袁世凯正式宣布登基
炮仗声响彻大半个北平城
那一年的雨天多于晴天
一个叫蔡锷的人
开始在云南组建讨袁护国军
他的祖父是一位老绸缎商
一辈子兢兢业业
在布料、算盘和银钱之间小心过活
巴黎和会召开那天
他亲自拉着横幅游行
被流弹打死时，眼睛尚圆睁着
他的奶奶背着他
连夜逃出了北平城
他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是教书匠
一个是家庭妇女
后来死在了逃难路上
他和奶奶两个人
就像是串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从天津蹦跶到济南
再蹦跶到上海和广州
横穿大半个中国，他从四岁
艰难地长成了十九岁的模样
他的奶奶最后死于饥饿和哮喘
他背着灵牌
和讨来的两块黑窝窝头
徒步去了江西瑞金
从通讯员小张到炊事员小张
他用了不到八个月时间
后来翻雪山、过草地
他背着那口黑漆漆的大铁锅
就像是背着
一整个连队大半年的口粮
抵达腊子口，为了突破封锁线
一整支队伍都压了上去
漆黑的夜色中，枪声、炮声、冲锋号声
密集响起。他看见身边的战友
奋勇地向前冲，
又像风中的麦秸秆一样
一个个倒伏在地上
战斗在两个时辰后结束，顺利突围
他拖着腰部的伤，用草根、树皮
和身上仅剩的半截皮带
给活下来的战士熬了一锅汤
然后蹲靠在石头砌成的炉灶边
心想该歇歇了，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草甸子
大水淹过。大火烧过。大雪埋过。
翻雪山过草地的队伍走过
——草甸子
小米加步枪的队伍走过之后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队伍走过之后
穿草鞋嚼野菜啃树皮的队伍走过之后
——天就亮了！
大雪埋不住的草甸子的春天呵
大火烧不尽的草甸子的草！
那年的大水之中蹚过队伍之后
我身穿红嫁衣的奶奶
剪碎了缠脚的裹布
赤脚在草甸子上奔跑
就像一团火红的云
飘过草甸子绿油油的上空！
七根火柴
七根火柴
七朵小小的火焰
在暗夜中闪耀
如同七颗璀璨的星星
指着坚定的北方
二万五千里的雪山和草地
二万五千里的小米加步枪
二万五千里——
其实，就是心和理想的距离！
就是从黑夜
向黎明艰辛跋涉的距离！
在枪声和炮声的间隙
七根火柴
多么像七颗跳动的心脏
裹着新中国的希望和信念
灿烂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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