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黑茶还是拉人头？暗访“茶叶界”权健
“我去趟湖南挣大钱，回来后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8月19日，在济南打工的杨海收到妻子发来的一条短信，说要跟随团队去湖南安化考察挣钱项目。几天之后，妻子带着几大箱茶叶回到济南，却也将两人的婚姻推向破裂边缘……
杨海妻子前去考察的，是一家专门做“华莱健”黑茶的公司——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近年来，该公司屡陷“涉嫌传销”的争议，被称为“茶叶界权健”。最近一段时间，济南街头不少地方出现“华莱健”黑茶经销商——他们以免费品茶、组织讲课、去湖南公司考察等方式，不断游说亲戚朋友“入伙”，宣传其独特的“暴富策略”，让不少人趋之若鹜，也让许多人苦不堪言。日前，新时报记者暗访了历下区一处经销华莱健黑茶的“茶室”，一窥其“拉人头”内幕。
1潘多拉的魔盒
一谈起面临破裂的婚姻，躺在病床上的杨海就伤心不已。妻子从安化回到济南后，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手头活儿也不干了，每天在外面拉人“入伙”投资华莱健黑茶。杨海屡次劝说无果，两人大吵了一架后，妻子索性从家里搬了出去，现在连电话也不接，杨海一气之下犯了心脏病。
“她也是被别人拉进去的，前前后后投入差不多两三万块钱。”杨海说，今年4月份，妻子在朋友邀请下前去体验喝茶，后来经不住对方热心推荐，先购买了一万多块钱的“华莱健”黑茶，8月又跟着朋友组织的团队前往湖南安化，对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进行实地考察，又带回来一万多块钱的黑茶。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跟我说这是挣钱的商机，过段时间就能挣十万了，还说喝黑茶包治百病，连癌症都能治好。我一听就不对头，一直劝说她抽身，她就是不肯，最后她还负气离家出走了。”令杨海搞不懂的是，为何一块小小的茶砖，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自开封那日起，就给自己家庭带来无尽的磨难。
杨海妻子的经历并非个例。两年前，58岁的济南高新区市民马淑贞，同样在朋友热心劝说下，加入到“华莱健”黑茶经销团队，一起去实现“发财梦想”。马淑贞先后一共投入4万元购买茶叶，如今，这些黑茶大量囤积在家里，她却只捞回来5000元本钱……
据爆料，最近一段时间，“华莱健”黑茶在济南四处发展经销商团队，目标主要放在中老年人群，不少人反映投资数万元加入，最后均落得“血本无归”。前不久，一位“受害者”又向新时报提供线索：在历下区东关大街一座写字楼三楼内，隐藏着一个“华莱健”黑茶经销点，打着“品茶”的名义，不断拉人入伙。
记者借机暗访一探究竟。
2被吹上天的“神茶”
与新时报记者联系的是“茶商”刘女士，她是这处“华莱健黑茶”经销点的负责人。刘女士将记者带进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茶室”，茶室门口没有张贴任何标志，房间内墙上则挂有“华莱健黑茶”的各种标牌，旁边柜子内摆满了黑茶样品。在这所“茶室”里，挤满了五六个前来“听课”的老年人。
“咱们这个‘华莱健’黑茶不同于一般的黑茶，它具有九大功效，比如能够预防心脑血管疾病、降血压血糖、抗癌、调理牛皮癣、解决男性前列腺、女性妇科病等问题……”刘女士一边熟练地打开电脑里的课件，一边跟大家讲解着“华莱健”黑茶的功效，还一边举起了案例：“咱们有个会员的婶婶80多岁了，刚做完乳腺癌手术，医生嘱咐要吃一年的抗癌药片，但她自从喝上‘华莱健’黑茶，没有半年抗癌药就停了，谁见了都不觉得像是病人……”
“华莱公司营销模式是自我消费与推荐消费，你需要先掏4980元购买公司的茶叶，然后就成为公司的正式业务员了，就能够得到挣大钱的机会了。”刘女士兴奋地告诉大家，自己刚成为“华莱健”黑茶业务员一年多，就已经挣了第一个十万块，“一个人能无限次地赚着十万元，我现在又快挣到第二个十万元了。”刘女士眉飞色舞的讲解，立即引起阵阵骚动，这些老年听众相互交流着意见，暗自称奇。
根据《保健食品管理办法》规定，保健食品不得有暗示可使疾病痊愈的宣传。更何况，“华莱健”黑茶连“小蓝帽”(保健食品专用标志)都没有，却在刘女士口中被赋予了神奇的“疗效”。“先别说抗不抗癌了，我喝了几个月的茶，连高血压都没降下来。”杨海一语道破。
3发展下线的“暴富梦”
根据刘女士的讲解，投资“华莱健”黑茶之所以挣钱，来自于其“成就多人”的营销模式，即“华莱生物十万超级销售提成”奖励计划。那么，该项目具体操作方法又是怎样的呢？刘女士详细介绍起华莱生物公司的销售制度：公司将新会员分为消费组和销售组，花4980元购买一套茶叶后你就成为消费组一员，然后你的任务是再帮公司销售两套茶叶给另外两人，你就能成为一个消费组组长；公司会继续分配给你6个尚未完成任务的组员，你们7人共同完成8份消费任务后，小组任务才算完成，作为组长你会获得5800元消费返利，同时离开消费组晋升到销售组。销售组同样由7个享受到5800元消费返利的人员组成(即7人团队)，共同完成8份带动任务后，你会获得50000元奖励，再加上公司一次性奖励55000元，总计返利是11.08万元，减去5000元个人所得税，最终你的返利是105800元。
“当被你带入的朋友完成各自带动任务，分别赚到十万元后，你就会赚到第二个十万元，然后无限循环。回过头来看，你自己就花了4980元。”刘女士为了打消在场听课人员的顾虑，同时亮出了“杀手锏”：邀请大家去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实地考察。
那么，在这种所谓的“投资4980元，无限循环挣11.08万”销售制度下，财富真的就像刘女士描绘得那么容易积累吗？记者调查了解到，因为奖励与邀请人数挂钩，除了自己“拉人头”外，还得帮自己团队的人拉人，不少会员为了凑名额完成任务，只能自己不断往里投钱充人数，最后返利没有多少，茶叶倒是攒了一大堆，“最后就变成光拉人头了，茶好不好也不重要，全都砸自己手里了。”马淑贞告诉记者。
4多次“涉传”的华莱公司
“咱们走的是直销+电子商务结合的模式，你想要加入这个团队，还必须得有‘老师’邀请进入才行。”刘女士告诉记者，只有在“老会员”邀请下注册公司分销平台账号，你才能在平台上赚钱，到时候返利也一并通过平台打给你。
记者调查了解发现，成立于2007年的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最初从事医疗器械和保健品销售，在2009年开始运作黑茶项目，虽然经销商一直对外称是直销，但至今为止都没拿到商务部颁发的直销许可证。新时报记者在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信息系统中查询得知，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并不在89家合法直销企业之列，没有开展直销活动的资格。
此外，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这些年一直卷入“涉传”争议中。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检索“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多份公开的司法文书显示，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黑茶经销商的销售方式被各地法院定为传销，涉及刑事案件数十起。
颇为讽刺的是，刘女士对这些争议毫不避讳：“一个成功的公司有争议也很正常嘛，不能光看这些负面报道。”记者致电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向客服人员核实刘女士的身份。“她确实是公司的会员，可以帮你进行代购购买。”该公司客服人员肯定表示。随后，记者向历下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执法大队进行了举报。
在妻子“失联”一个多月后，杨海也变得有些心灰意冷，“她已经完全陷进去了，要么有人拉她一把，要么我俩离婚。”（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新时报首席记者郭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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