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放弃救治、不再插管，用心交流时 疾病终末期患者在安宁中走完最后一程
医护人员为患者洗头。
近日，在中国医师协会、中国医师协会人文医学专业委员会等主办的第三届中国医学人文大会舒缓医疗与人文关怀论坛上，来自不同医学领域的专家对安宁疗护理论和实践经验进行深入交流。在当今社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不仅优生、优育备受关注，“优逝”的概念也越来越被大众接受。据不完全统计，2018年我国安宁疗护（又称“临终关怀”）共服务患者28.3万人，切实提高了疾病终末期患者的生命质量，建立了和谐的医患关系。通过医护人员、志愿团队等服务，为患者及其家庭提供帮助，在减少患者身体痛苦的同时，更关注患者的内心感受，让患者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的治疗方式，安宁疗护已成为社会追求和探索的方向。
放弃没必要的治疗王鹏想舒服地走完最后一程
8月的济南仍酷热难耐，对于72岁的王鹏（化名）来说，已经很少有机会享受站在室外感受烈日炙烤皮肤的感觉，甚至可能今年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大雪纷飞也再难以看到。
上午10点左右，身穿白色病号服、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的他招呼老伴儿扶他下床坐会儿。他一鼓作气站起来，勉强挪动几步身子，就一屁股扎进板凳，再没力气动一下，只有上身依靠着椅背，支撑着羸弱的身躯。
时间退回至一个月前，王鹏查出胃部肿瘤晚期，随后被安排入住济南市第五人民医院。经过诊断，他患有胃部肿瘤并向肝脏转移，还有脑梗死、冠心病、心衰、高血压、前列腺增生等多种疾病和合并症。该院重症医学科室护士长李连芳亲自将王鹏推进病房。那时，王鹏面色苍白，身高179厘米的他，原本220斤的体重，不过1个多月的时间就下降至170斤。
“没有希望了……那就尽量减少痛苦，别让他再受罪了。”当重症医学科大夫将王鹏的病情毫无保留地向王鹏的老伴儿交代后，这位头发同样花白的老人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充盈着泪水，抹了一把眼泪，深深叹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自此，“安宁疗护”法开始介入王鹏的治疗过程。化疗终止，转为止痛、普通药物治疗以及心理疏导……这种治疗理念是时下最具人文精神、融合现代医疗观念的安宁疗护法的内容。按照这一思路，王鹏家属签订知情同意书后，王鹏的化疗药物转为止痛、止吐和普通抗癌药。与普通治疗法明显不同的是，家属表示在没有治疗意义的情况下，当患者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放弃有创伤的救治措施及治疗措施，比如插管、使用呼吸机等。
不想创伤抢救母亲需要有尊严地离开
传统意义的施救方式，包括心脏按压、插管、使用呼吸机等。该院重症医学科主任、副主任医师徐杰告诉记者，在安宁疗护理念中，由于病人所患疾病已经没有医治的意义，所以尽可能减少患者身体伤害，让患者有尊严地离开，是更人性化的选择。
在ICU病房，创伤抢救的方法有很多，比如不少长期气管插管的病人需要做气管切开手术，但对于没有抢救意义的病人来说，医生会遵循患者和家属的意愿，来决定是否做切开术，是否还要在身体上留下一道疤痕。
除了气管切开术，心脏按压也会对年老患者身体造成伤害。“医护人员在老人胸口上按压时，你能听到骨骼断裂发出的啪啪声。”李连芳对记者说，按照心脏按压正规操作，胸口要下陷5厘米，如果达不到这个深度，就难以实现急救效果。现实情况是，很多老年人骨骼异常脆弱，经不住这样的按压。
对于蔚蓝（化名）的子女来说，让80岁的母亲安静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是最好的选择。2个月前，蔚蓝因患有脑梗塞、肺部感染等一系列合并症，被送入重症医学科。在病床前，记者看到，老人本就不高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形容枯槁、皮包着骨头，面色雪白，陷入昏迷。为了防止老人生褥疮，护士贴心地将一块枕头垫在了老人臀部一侧。“如果母亲要走，就不再实施创伤性施救措施了……”蔚蓝的儿子在了解老人患病情况后，同样作出这样的决定，“让我妈有尊严地走吧。”细读知情同意书和评估那些书面文件上写着什么？
从患者被诊断出绝症，到实施安宁疗护的过程不简单。首先，患者确实被诊断出患有不治之症，收治预期生存期为六个月以内的临终患者。其次，医生行使告知义务后，患者家属或者患者清醒前了解患病情况，签订协议书等书面文件。按照多家医院规定，行使安宁疗护前，需要进行相关评估。评估内容都有哪些？记者在槐荫人民医院的共同照护表和安宁疗护评估表(试行)看到了体力状况、疼痛强度、社会心理问题、灵性宗教需求等具体项目。
其中，病人体力状况评分从0至5分，从活动能力完全正常，到卧床不起，最终到死亡。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治疗方面，安宁疗护加入了许多“临终关怀”因素，这些因素大多体现的是人文关怀。比如，社会心理问题，包括病人和家属的情绪、疾病认知、心愿未了与后事准备、家庭互动沟通。灵性宗教、生命回顾、生命意义的讨论、人际关系的修复连接、宗教信仰的加深等。
体现人文关怀把家属请进ICU，把化疗变成“话聊”
对于王鹏来说，来自家属和医护人员的关怀是支撑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的重要支柱。每天清晨，患有胃癌的他就会不停地呕吐，老人张着嘴做呕吐状，脸憋红了、眼泪憋得流出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此时无助的他时而控制不住地吼出来，时而摔东西。很多次，老人难过地说：“完了，我的命就这么完了。”与一般ICU病房不同，实施安宁疗护的B区病房允许家属陪同病人。在王鹏最需要安慰时，他的老伴儿、儿女可及时出现并给予安慰。这时，家属可以握住他的手说，“没事，有我陪着你。”
在安宁疗护理念的指导下，医护人员也会做心理疏导，及时给予安慰。护士邓倩倩风趣地将之称为“话聊”。利用心理学，开导老人，进行心理疏导，可以让老人更坦然接受自己的病情。在他们的鼓励下，王鹏在病情不发作时，时常拿起毛笔作诗一首，赠送给医护人员，为灰白的世界增添了一丝色彩。
在槐荫区人民医院，建立安宁疗护（临终关怀）科室的步伐也在不断深入。2019年4月26日，对于患有胃癌的董风（化名）来说，是一次心灵“重生”的日子。老年病科护士长马艳辉向记者介绍，医院请来省立医院陈建鹏博士与浙江嘉兴武警海警总医院肾内科主任张旭环带领10多名安宁疗护志愿者，到该科对安宁疗护患者进行心理疏导，减轻患者的心理压力。在一间摆放着家庭式病床的房间，志愿者为他洗热水澡，让他在最后时刻与亲人、朋友一起度过……
老年病科护士长马艳辉的职责除了日常护理，还肩负对临终患者的心理疏导。“与患者的聊天，对于生死的话题，必须是不经意的插入，不能让对方发觉。你可以问他未完成的心愿，对美好的事情的回忆。”在马艳辉的临终关怀下，70岁的王芳（化名）拿出了自己小孙子的照片，嘴角上扬地向马艳辉讲述着与小孙子一起踢足球、买冰激凌的回忆。
提高终末期生命质量将有更多医院探索安宁疗护
“将人文关怀越来越多地加入医疗体系建设是大势所趋。”徐杰告诉记者，2013年重症医学科建设时就考虑将安宁疗护体系和病房建设纳入科室。近年来，随着人们对这种理念的接受度越来越高，ICU加入安宁疗护元素也一定会引起更多人重视。
目前，我国已启动第二批全国安宁疗护试点，安宁疗护将在全国全面推开，越来越多医疗机构将加入这一行列。正如前不久国家卫健委在会议中指出的，安宁疗护是老年健康服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旨在为疾病终末期或老年患者在临终前提供全方位的照料和人文关怀。它的实施切实提高了疾病终末期患者的生命质量，建立了和谐的医患关系，促进了社会文明进步。
（本报记者 张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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