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洞庭,与现实“短兵相接”

济南时报 2019-08-04 13:51 大字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一名穷困的青年,犯下绑架案,在雨夜中逃亡;一个绝望的女子,带着鹦鹉,独自远走他乡;一名成功的商人,突遭妻子出轨,踏上复仇之路;一位青年作家,为写小说,来湖边寻求灵感;一个女画家,私下与情人幽会,驱车前往外省。而他们的目的地,都是洞庭。在去洞庭的途中,一场意外的车祸,将5个人的命运环环相扣在一起。

“85后”作家郑小驴的最新长篇小说《去洞庭》,以离奇的故事、非线性的结构,和对现实、人性的深刻呈现,引起广泛关注。近日,郑小驴来到济南,在品聚书吧与著名评论家赵月斌、马兵展开对谈,披露创作背后的故事。

灵感从生活中得来

郑小驴1986年出生,虽然很年轻,却已创作了《1921年的童谣》《少儿不宜》《蚁王》等多部小说集和《西洲曲》《去洞庭》两部长篇,并曾获《上海文学》佳作奖、湖南青年文学奖等多种奖项,部分作品还被翻译成了英语、日语。

《去洞庭》是郑小驴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距2012年出版的第一部长篇《西洲曲》已经7年。郑小驴坦言,与以前小说总是聚焦家族和历史不同,《去洞庭》更关注于当下,是一部“与现实短兵相接”的作品,“这部小说呈现了我从2010年到2014年对现实的观察。社会变化真是挺快,我们的父辈,一辈子的活动范围也许就是几十公里,但如今我们很快就能从南到北,从国内到国外。我们已经从社会人变成了世界人。《去洞庭》中写到的各个地方,湛江、东北、长沙、西藏、北京等等,我都去过,小说里的人来自不同地方,所有人都在一个空间流动”。而小说里的不同人物及其故事,都来自生活,“一个农村青年17岁时遭遇家庭变故,终止学业到长沙打工,人生于是发生位移,他游走在犯罪和堕落的边缘,最终侵犯了一个女孩;一个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小城女青年,不想生活在父母的阴影下,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于是独闯北京,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越来越大,在内心的惶恐和外力的倾轧下,终于心灵崩溃。所有这些,都是我从生活中得来的灵感”。

无一不是虚构,无一不真实

《去洞庭》是小说,小说里无一不是虚构,但显然,又无一不来自真实。

2016年冬天,郑小驴打算从海南开车回湖南过年,在豆瓣同城上,他看到有一个女孩发帖,也要开车回湖南,为了安全,希望有人同行。郑小驴于是和这个女孩联系上了,“看这个女孩的微信,属于那种社会达人,每天会发两三条信息。但临到要出发的前一天,女孩又说不走了。关键是我自己走了后,发现她的朋友圈再也没更新过,因为平时喜欢看悬疑电影,我就开始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想这个女孩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

这一段生活中的细节,后来被郑小驴写到了《去洞庭》的开头,“一个比较暴力的开头”,快递员侵犯了女客户,女孩虽然激烈反抗,但事后却不报警,而且要求快递员带自己一起回家,如果不答应,就要告他强奸。种种反常的举动和女孩手腕上的刀疤等细节,为小说埋下了强烈的悬念。

这个女孩就是独闯北京最后失意离开的绝望之人,这个人物的塑造同样来自生活中的真实。某一次郑小驴接到一个女的电话,“对方问我是不是小驴,我说是,她说多年前去过我办公室。然后她就跟我讲最近这几年的情感纠葛,自己的很多不堪的经历。我很纳闷,我和她就见过一面,没有亲密到可以情感倾诉的程度啊”。电话里郑小驴听到这个女的说到一个他认识的朋友,挂了电话他就问那个朋友,“我那朋友一听我说起这事儿,没听完就打断我,说以后她再打电话就别理了,她跟所有人都说过这些事,她脑子有问题”。这件事看上去非常离奇,郑小驴却觉得,这些令人悲伤的故事,也许在现实生活中带有普遍性,因为不久之后,他又遇到了这样一个幻想症患者。于是郑小驴就把这些写到了小说里,“小说里的那个名叫张舸的女孩,幻想着大学里的一个教授特别爱她,还因为她和别的教授争风吃醋,幻想自己刚和某个名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促发这一幻想症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被一个假冒军官的男朋友欺骗了感情,还被骗了自己在北京打拼好不容易攒下的20万块钱”。

小说家都是全身长满耳朵的人

发疯的,缺钱的,出轨的,复仇的……这些失败者的命运在去洞庭的途中交会。而洞庭,郑小驴也去过多次。这些年随着洞庭湖水位的下降,原本可能永远看不到的湖床上的东西也露了出来,看到那些骨骼、绳索、垃圾,郑小驴觉得很惊奇,他于是在小说中设计了一个30年前的哑巴沉尸案,故事套故事,30年前的故事和当下的故事互相呼应,呈现出了令人惊异的人性图景。

而现实呢,现实不也是如此么,有多少故事结束之后就再无痕迹。郑小驴认为,小说家都是全身长满耳朵的人,“他听到的,感觉到的所有故事,经过一番复杂的转换,都会变成自己的语言”。

另外,郑小驴还表示,小说中写到的人物并非非此即彼的好人或者坏人,而是一个个都有着复杂的人性,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他也没有在小说中对他们进行道德评判,“也许现实才是最大的虚构。因此写一部直面现实的小说非常考验一个作家。譬如一头大象,远看形象清晰,近看却极易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我很喜欢余华,但读他的《第七天》,说实话有点失望,那些社会新闻事件的集锦式写作,没让我读到作家对现实的痛感,反而让人觉得作家对生活有隔膜,作家并没有下潜到现实的底部”。

写作像负重持久的苦力,长篇写作尤其如此,郑小驴将自己跑马拉松的经验放到了写作中,避免写到后面变得疲软。而写《去洞庭》的两年来,小说中的人物,仿佛一直伴随着郑小驴,频繁造访他的梦境,并未因为完稿而远离、消失,“此刻我情愿相信他们真实存在过这个世界,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我并没怀揣某种宿命论来书写他们。从北京到湛江、东莞、西藏、东北、洞庭湖、长沙、成阳,这几个命运交织的故事,不过是这些年我对人生、爱情、未知命运、和解的艰难寻求和思考罢了。生活在这样复杂多变、暗流涌动的年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认清自己,看透世间本质,然而也避免不了被云雾遮眼,最终成为‘制造云雾的人’。我相信笔下的这些故事和遭遇,正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旋涡,或被礁石拍碎的瞬间,它们与我们的现实处境血脉相连,心灵共鸣,从而具有普遍的意义。这些云雾制造者,在通往洞庭途中各自的人生轨迹已悄然改变,此时的洞庭,已不仅是现实所指,也暗含了人生丰富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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